上官霄包了一艘气派的画舫带她游湖，厨子杂役婢女侍卫，齐刷刷跪在码头给她请安。
孟星澜吓一跳，这规矩也太重了吧？她温和笑着看向上官霄，福身行礼：“多日未见，世子可好？”
上官霄今日公子打扮，宽袖大袍长发披散，七分清雅三分贵气。他很瘦，多年行伍生涯历练，使得他身姿英挺，站若青松，即使文人打扮也透着器宇轩昂的力量感。只是他的一双眼睛过于凌厉，好似随时能看穿人的内心，这让他的个人气质更偏冷傲一些，看起来不好相处。
孟星澜行完礼还未起身，便听到上官霄当众回答：“蓁蓁，我一切都好。你呢？”
糟了，今日来的是陆阎王！孟星澜险些没站稳，连忙道：“世子还是唤我星澜罢！”
上官霄挥手让下人们散开准备行船，神色自若道：“我们相识于拓州，我唤你一声蓁蓁，没错啊！”
孟星澜暗暗叫苦，还以为就是替相爷来收个消息，未料却是一场鸿门宴。她顿时汗毛凛凛竖起，懒散全收，小心翼翼维持局面安稳。
“话虽如此，我在太京行走，用的是孟星澜之名，还请世子改口。”
上官霄露牙一哂，好整以暇看着她：“我若不肯改口呢？”
“那我的侍卫可能就要拔剑相向了。”孟星澜直言相告，希望他们要打就在码头打，这样陆肇胜算大一些。
淡淡地看一眼面色冷漠的侍卫陆肇，上官霄笑容未收：“裴相对你还真是上心，竟连贴身侍卫都借给你用。蓁蓁，你很不简单啊！”
“彼此彼此。”孟星澜笑容客套，心知上官霄绝不相信她只是个毫无心机的深闺女子，所以也不费心思做过多遮掩。
“你原来的侍卫呢？”上官霄牵着她的手护她过舢板上船。
“被你的人打伤了，还养着呢。”
“呵呵，他是你从家里带出来的罢？剑法一流，竟只是做个千金小姐的侍卫，太屈才了。由此可见，大周景明侯府卧虎藏龙啊。”
“是吗？”孟星澜灿然一笑，“我不懂武功的。”
“一对五，我那五个侍卫，也都还养着呢。你说厉不厉害？”上官霄笑着说道。他放开手，又凑近些，意有所指，“这么厉害的侍卫，却心甘情愿受你的驱遣，蓁蓁，你得有多厉害？”
“呵呵……”孟星澜皮笑肉不笑，“也许是我爹很厉害罢。”
船上就他们两位客人，侍卫有五六个，加上其他服侍的，林林总总一艘船上得有五十人。上官霄带她入船舱，体贴道：“乍暖还寒，站在甲板终是有些冷，你身子不好，咱们在舱中坐罢。”
“多谢世子，如此甚好。”
船一旦开动，行一圈怎么也得个把时辰。孟星澜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也不着急问他所为何事，跟着他的话题随意闲聊。
婢女奉上香茗后退下。上官霄看一眼侍卫们，挥挥手道：“都退下罢。”
陆肇站着没动。
上官霄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孟星澜，一言不发。
“陆肇，退下。”孟星澜垂眸。
厅门缓缓合上。偌大的空间，只剩他们二人。这是画舫的主舱，也算作主厅，一张圆桌围坐十人不成问题。两边靠着船舷窗户的下方，均设有方桌和椅子。他们俩就坐在离厅门最远的窗边，孟星澜面上不显，偷偷伸手摸摸小腿上绑着的宝银匕首，慢慢冷静下来沉着应对。
“吃水果吗？”上官霄拿起一个桔子，三两下剥皮，然后分她一半。
她接过，递一片入口，随即赞道：“唔，好甜。”
“顺京的桔子甜吗？”
“唔，也甜。”
上官霄等她吃完半个桔子才进入正题。
“蓁蓁——”
“孟小姐。”孟星澜打断他。
上官霄暗道孟星澜真不是个容易哄的，深谙谈判技巧，于是立刻改口：“星澜。”
孟星澜回给他一个“你真识趣”的笑容。
“星澜，裴相何故不愿让你回顺京？”上官霄问。
“这你要问相爷了，我哪儿知道。”
“那我，可真的去问啦？”上官霄狭长的眼眯起，半真半假。
“……”孟星澜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抬手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呷一口又放下，什么话也没说。
上官霄很有耐心，亦未开口。一时间厅内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外面船桨泛起波浪之声。
等了很久，上官霄把孟星澜从头到脚全都细致打量过，也没等到孟星澜开口，他只得主动打破沉默。
“星澜，若你擅自离开太京，裴相会怎么捉拿你？用府内侍卫，还是用官差？又或者沿途发下军令？”
这是个好问题，知道裴相怎么追，才能躲开追兵。
“也许三个法子都会用。不计一切代价，不论死活。”孟星澜声音很低。
上官霄有些不信：“既然不论死活，为何现在又厚待于你？啊……”他突然想明白了，“原来你要窃密叛逃。”
“不是。”孟星澜明确否认。
上官霄摇着头，显然不信：“听说相爷总把公文带入府中处理，而你能自由出入相府，这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啊。你如何自证不是？”
“没法自证。”孟星澜本也没太指望他。既然上官霄忌她窃取大齐机密，自然不肯帮她。
上官霄被她如此坦然的态度惊到了，居然不愿尝试自证！孟星澜如果是大周探子，那真是最懒惰的探子了，连挣扎一下都不愿。
“你不是大周的探子。”上官霄拍拍手，吩咐人布菜。
他转头又道，“裴相的公文都是治国之事，没什么可探的。若你是探子，理应巴结我才是，大周最想要的是大齐的布防图。”
“你入大齐后四日，大周皇帝驾崩城关落锁。时间倒推，你出发时皇帝还有半个月好活，所以你只是适逢其会罢了。”他盯着孟星澜笑，“而且我从未见过任何探子像你这样疏懒的。”
孟星澜听他说这话，胸口一闷，暗道我今日已经打起精神应对了，上官霄怎么还认为我疏懒？什么意思？
她虚心请教：“探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首先至少能自保。你就不能。”
“……”有道理。
“第二，身份行事皆低调。你做了什么？大摇大摆在华阳门，相府门口和军部露面，全太京都知道你。”
“……”有道理。
“第三，男子。因为女子都在内宅活动，拿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有道理！”孟星澜不得不赞叹，“世子慧眼如炬。”
上官霄森然一笑，凑近些说道：“所以我猜想，你的侍卫才是探子。”
“……”
他坐正身子，等厅门合上才继续道；“我可以送你走，但只送你一人。”
“好。”孟星澜毫不犹豫。
这倒让上官霄刮目相看，孟星澜的言行总能给他惊喜。
“出发前，我要搜身。”
“好。”
上官霄见提的要求她全都答应，便不再多言。他起身拿来一个精致镶金边的紫檀盒，突然有些拘谨：“这个送你。”
孟星澜正要打开，他一手按住盒子，不自在地劝道：“先吃饭罢，天冷菜容易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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