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喜欢一个破坏自己幸福的人呢。
看着镜中破了相的脸，季柠只觉着自己很可悲，怕是孟董事长也没有料到这些，也没有想过，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心中只有怨言。
其实，季柠又何尝不知道，孟皓记恨自己父亲的原因呢，只是她没有想到，孟皓已经偏执到任何人都无法扭转的地步。
记忆被拉回孟皓从国外闻讯赶回国服丧的那天，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天气阴沉沉地，伴着几声惊雷，一场入秋的大雨如期而至，愈发加重了灵堂里的冷意。
孟皓就是踏着磅礴的雨水踏进灵堂的，和周围人的一身缟素不同，他身着一袭墨蓝色高定西装，未打领结，衬衣衣领微微敞开，巧夺天工的脸上尽是她搞不懂的意味。
彼时她跪坐在灵堂的尽头，身旁就是孟董事长的棺木，竖耳听着孟皓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中稳步迈进来，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口上。
孟皓在陈设的供奉前站定，仰头望向灵堂尽头高悬的巨大黑白照片时，她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越发紊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侧眸望过去时，就看到有几颗雨珠顺着那如刀削般锋利的侧脸悄然滑下，落入那性感的锁骨里。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时间定格在那里，定格在故事还没有陡转直下的时候，定格在她对孟皓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以前的时候。
然而事与愿违，接下来的孟皓就彻底撕裂了她心中所有的期盼。
“你是季柠，他指定的，我的未婚妻？”
彼时她一心期盼他能够回来，让她从这本不该她来操办的丧事中抽身出来，没有注意到他沉静的面容上蕴藏的杀机。
“是。”
她点点头，眨着眼睛，坦然地看向孟皓。那会儿她还天真的相信，他不认识她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给自己机会，以后会如孟董事长所托，真心实意待他好。
而下一秒孟皓便亲手将她从天堂打入地狱。
“接受过我父亲资助的女高材生，不去回报他，怎么反而打了我的注意？”孟皓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在场前来吊唁的人听到这暗含讥讽的质问。
跟她说的头一件事，便是质疑她的身份，还用这么侮辱性的问题。
四下的议论声乍起，她在震惊中抬起头，只看到管家将无关人等挨个请离现场的背影，以及不远处冷眼盯着自己的孟皓，在那让人后背生寒的目光里，她恍然发现，今天孟皓是来兴师问罪的。
等管家也离开，灵堂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气氛更加阴森恐怖，她才又听到那低沉又冷硬的嗓音。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老头子命不久矣，即使嫁给他也做不了几日的豪门太太就得守寡，最多捞一笔慰问金了却余生，而你早已知道，他老眼昏花，受了你的迷惑，无论你提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对吗？”
“你甚至已经在谋划接下来应该走怎样的路，怎么用同样的方式让我屈服于你，以此操控整个孟家和你的野心勃勃。”
嘴角勾着完美的弧度，他用最轻慢的语调，说出世间最残忍的话，然后俯下身来，与她近距离地四目相对，并且再次念出了她的名字，“季柠，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季柠没能再回忆下去，被推在灵堂前拔去衣衫的画面她这一生都不想再记起，像一道永远不会再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地提醒她，孟皓已经不是当初的孟皓。
当初的孟皓……
季柠呆呆望着手中已被洗去血污的孟皓的手帕，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些年自己以被资助人的身份被接来孟家，特意感激孟董事长的恩惠时，每一次见到孟皓的情景。
那是她情根深种的源头，每年的三月份，她都会换上最漂亮的衣服，被人带来孟家面见孟董事长，几乎每一次，她都能看到孟皓勤学苦读的身影，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孟董事长对孟皓要求严格，就算外表再光鲜亮丽的孟家，产业遍布每个角落，也丝毫没有松懈过自己的人生。
季柠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碰到孟皓的时候，她刚过完九岁的生日，孟董事长送了她一个大蛋糕，让她在花园里玩。也不知怎的，就阴差阳错摸进了个幽暗的地下室。
黑暗里传来阵阵微弱的哭泣声，年少无知的儿童，总有那么些猎奇心理，当时的她居然没感到害怕，也没有担心弄脏自己的白裙子，摩挲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请问，是你在哭鼻子吗？”
没想到门那边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呜咽，狠狠吸吸鼻头，硬着声音道，“谁说我在哭鼻子！我才没有哭鼻子！”
“对啊，老师说过，男子汉不会哭鼻子，所以，你要笑起来喔！”
都不知对方是谁，便这么天真的安慰。连季柠现在回忆起来，都觉着当时的自己很胆大包天。
那天她蹲在门外的泥地上，跟地下室内的爱哭鬼聊了很久，也逐渐听到了那黑漆漆的屋子里的小男孩咯咯的笑声，直到孟董事长派人来找，她才不得已离开。
后来在被送回去的路上，她特意问过司机，才知道那是孟家的小少爷，因为没达到父亲的要求，被关了禁闭。
怪不得会哭呢，一个人呆在那么黑的房间里，换成是她也会嚎啕大哭。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每次到孟家，都会下意识寻找孟皓的身影，因为自知身份悬殊，害怕对方根本不记得自己，便没有不自量力地前去打招呼。
一点点地，从少年到青年，她每一次来孟家，都会看到孟皓明显的变化，眉眼越来越冷冽，身上的气质也愈加锋利。虽然只是远观，季柠却亲眼见证过孟皓的每一次蜕变，看他从一个会哭鼻子的小小少年，变成后来不苟言笑的孟家大少爷，然后她便被国外的知名医学院录取，一别数年。
季柠心想，这份回忆，怕是只有自己记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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