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柠不知道孟皓在路边停了多久，也不能从对方的沉默里判断出现在心情如何，但经过刚才的不欢而散，她清楚孟皓对自己的厌恶又会增加几分。
如果是从前还一个人住在公寓的时候，暂时收留这个小女孩完全没有别的问题，可现在孟家毕竟是孟皓作主，她再想要留下小女孩，也要经过孟皓的允许。
弯腰将小女孩抱上车，季柠犹豫了一下，没有关车门，绕到宾利的另一边，轻轻叩响孟皓那一侧的车门，示意对方把窗户降下来。
她不能保证孟皓会不会说出从前那些狠话，怕吓到小姑娘，只好这样做，避免小姑娘听到。
孟皓从缓缓落下的茶色车窗后露出冷硬的线条来，此时他朱唇紧抿，眸子目视前方，看不出丝毫外露的情绪来。
天上又开始落雨，雨丝练成线，落在季柠垂下的长发里。她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没有注意到一侧的头发已经被打湿。
“我…我想暂时先带她回去…她一个小姑娘不能孤零零一个人被丢在这里…就一晚，之后我会再想办法，能不能…”
她吞吞吐吐地，全不似方才吵架时的义愤填膺，叫孟皓不由地皱起了眉。
侧过脸来，孟皓冷然的视线落在季柠挂了细碎雨珠的黑发上，看着她额前被冷风吹乱的刘海，手指握紧了方向盘。
“如果不愿意也没有关系，能不能拜托你先把我们送到市中心，现在路上打不着车，我可以先带她去住酒店…”
季柠见孟皓迟迟不回答，心中的希望泯灭了几分，只是还不死心，退而求其次地央求着，从搬入孟家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在孟皓面前露出恳求的表情。
被摁在灵堂前侵犯的时候她没有，被孟家的佣人欺负侮辱的时候她也没有，被宴会上冷嘲热讽的时候她也没有，现在居然为了一个陌生得不知善恶的小姑娘放下颜面来。
“或者你只顺路把我们捎到最近的公交站牌附近就可以，我…”
生怕会遭到对方的拒绝，季柠言辞间不断退让，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孟皓开口打断。
“如果你想几分钟后在大雨中发表你的演讲的话，就继续呆在这里，不然，就立刻上车！”
季柠嘴巴还半张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孟皓的意思，他是同意了她方才的请求吗？
“喔喔喔！”
快速地点着头，季柠面上大喜，步子往车后门挪了几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方才的几个动作几乎可以用屁颠屁颠来形容。
等车子发动起来，季柠一边搂住小姑娘的身子，一边偷偷观望着和自己仅隔了一个车座距离的孟皓的背影，又开始犯愁。
他刚刚是同意了自己的哪个请求呢，直接带回家还是到市中心还是随便放到哪个公交站牌附近？虽然后两种可能她都不介意，但是今天跟孟皓出来走得急，还换了礼服，压根没有带钱包，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难道等会下车的时候还要跟孟皓借钱？
季柠这样想着，脸上愁云密布，却在这时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她诧异地低下头，就看到小姑娘捂着自己的肚子，正睁着大眼睛怯怯地看着自己。
“饿了？”季柠摸摸小姑娘的脸蛋，轻声问道，看到小姑娘连点头都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季柠只觉得心疼极了，“先忍一忍，等到了…到了地方我就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她也不确定她们两个会被孟皓放在哪里。
小姑娘谨慎地露出了个笑容，脸蛋虽然脏兮兮的，却也看得出来，是个漂亮的小美人胚子。
车窗外的雨越发大了，季柠心里一边庆幸方才自己跑出去的时候雨还没有这么大，一边担忧稍后的落脚处，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孟皓转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子停在一家小型商场门口。
所以，方才孟皓是同意了自己的第二个请求，把她们放到市中心？
认命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季柠听着窗外的雨声，迟迟没有动作，她在犹豫怎么跟孟皓开口借钱，却在这时听到前方啪的一声，抬起头就看到孟皓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这是？
季柠透过路边昏暗的灯光看到孟皓举着一把黑伞，绕过路边的沟壑，走进了不远处还在营业的超市。不出五分钟，便看到孟皓原路折返，手中提着一大袋东西。
呆呆地看着孟皓坐会车上，还没回过神来，怀里就被霍然丢入一袋零食，她惊愣地望着孟皓脑后被打湿的黑发，这才意识到，方才孟皓是听见了小姑娘和她的对话，特意跑去买了吃的，而不是要把她们赶下车。
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有酸意冲上鼻翼，她伸出手来拍拍小姑娘的头，指尖指向孟皓的背影，轻声道，“快谢谢叔叔给你买好吃的。”
“谢谢叔叔。”
小姑娘顺从地叫了这么一句，季柠便笑着给她从购物袋里取出一袋面包，放入小姑娘手中，没有注意到孟皓在听到方才的对话后明显僵硬了几分的背影。
就这么沉默地在大雨中往孟家走着，季柠看着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包，又体贴地给她递了一瓶打开的矿泉水，想到什么，问道，“刚刚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也会有名字的，只是没有姓氏罢了。
“琪琪。”
小姑娘顺从地把水瓶接过来，喃喃地回答。
“琪琪？真好听的名字！”季柠弯着一双眼睛，笑着道，“那琪琪今年几岁了？”
“六岁。”
六岁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的，一看就是没少受过打骂，季柠心下不忍，却也知道，她目前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力接手琪琪，如果没有孟皓允许的话。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是，明天她亲自去一趟琪琪的福利院，去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出虐待孩子的那位工作人员。
季柠没有再说话，从购物袋里接二连三地拿出食物来递给小姑娘，而自始至终孟皓都保持着沉默，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谁也没有察觉到，车舱内的气氛意外的和谐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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