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皓醒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他撑着未受伤的那只手半坐起来，一搭眼就看到睡到他一旁的季柠。
洞口没有遮挡，深夜的冷风不断吹过来，季柠睡在外侧，为他遮去了大半凉意，所有能遮盖的衣物都盖在他身上，此时正蜷缩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瞳孔闪烁了几下，孟皓垂下眸子，掩去方才不小心泄露的情绪，把外套从身上扯下来，顿了一下，悉数盖到了季柠身上。
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撕扯到伤口，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状况，不知什么时候衣服都被脱去，小腹处原来翻开的皮肉经过“处理”，已经发黑结了疤，看上去狰狞又丑陋。
不用猜，这是季柠的“杰作”。
扶着洞壁站起来，孟皓打量着这一方山洞，几步走过去，捡起晾在一旁烤干的外套披在身上，望向连成雨瀑的洞外。
四下里都是雨声，还有干柴燃爆的脆响，他站在洞边，习惯性摸索着口袋，想抽支烟。
一场意料之中的变故，为的就是把“路障”拉下马，却平白生出了许多不必要的事端。
孟秋是其中一枚棋子，也是他有仇必报的一份子。当年他被老头子苛待时，这胖子没少在一旁煽风点火。他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当年所遭受的非人虐待，他都会一一奉还。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季柠被孟秋带走时他会那么按捺不住，等不及要自己追上去。
“......孟皓......”
身后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突然在睡梦中呢喃出他的名字，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手在半空中抓了两下。
他回头盯着那张沉睡的脸，不觉想起自己被孟秋刺伤时这女人的反应——举着刀目光凶狠地冲过去，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为的就只是保护他。
那一刻的季柠，像极了护主的小兽，明明身板瘦小，看起来弱不禁风，却亮起了浑身的刺，呲牙咧嘴地，带着满腔孤勇要跟敌人拼命——这让他差点以为，这女人之前处心积虑留在孟家成为他的妻子，不只是为了孟家的财产。
“不要！”
季柠突然大喊一声，从噩梦中睁开眼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六神无主地晃动着，好一会儿才聚焦。
恢复意识的下一秒就是找孟皓，看到身边空空如也的时候还慌了一下，蹒跚着站起来，刚刚抬起头，连脸上焦急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就看到她寻找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洞口盯着她，眼底是熟悉的幽黑沉静。
“你醒了？！伤口还痛不痛？！还难不难受，烧退了没有？！”
一连串快速又急促的询问，季柠脸上的担忧丝毫不加掩饰，似乎从孟皓受伤开始，之前那个梗着脖子和他剑拔弩张的季柠就不见了。
季柠醒来后的表现孟皓都收进眼底，他没有说话，拳头却忍不住在背后紧了紧。
季柠见他没反应，还以为哪里不舒服，慌忙走过来，掀开他的伤口就要看，“是伤口又感染了吗？怎么不说话？！”
孟皓飞速退后两步，躲过了她的手，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我伤口感染身亡岂不是更遂了孟太太的意，以后整个孟家可就都是孟太太的了。”
这么说着，他的眼睛却一秒都没有离开季柠，如钩子一般，似乎在分辨她此时的表情是否在伪装。
季柠猛地愣住，动作僵在原地，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是终于恢复理智，嘴角扯出个凄沧的笑容，哑声道，“我只是出于医生的本能在救人，你不必事事都把我想得那样糟糕。”
季柠心想，她怎么忘了，这男人还是那个一如既往认为他蛇蝎心肠的孟皓。
“我很感谢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救了我的命。所以你现在伤成这样我很内疚，真的，希望你能够相信我这一次。”
女人低下头，无力地为自己做着辩白，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叹息。
“你可以想一想，从我到孟家到现在，有没有插手过任何一件孟氏集团的事。如果，我真的有意伤害你，或者对孟氏有不轨之心，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孟皓......”季柠扬起泪眼，叫出这两个字用了她所有的勇气，鼻翼酸得厉害，连声音都打着颤，“能不能求求你，不要再误解我了......”
女人的脸色苍白羸弱，脸上身上都狼狈不堪，头发也湿答答地粘在两颊，完全谈不上动人。而意外地，孟皓看着这张脸，听着她说的话，心中不知不觉塌了一块。
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毫无防备，像只暴脾气的野猫突然温顺下来，浑身的毛都软塌塌地，叫人舍不得再苛责。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永远不过问任何集团的事，不干扰你的任何决定，甚至不用孟家的钱，这样......我们能不能相安无事？”
这样我们能不能相安无事？孟皓再次蹙起眉，她说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相安无事？
“就算你不想插手，现在也不得不入局了。”
抛开心中莫名的烦躁，他收回目光，错开季柠的肩膀，走进山洞里，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眼睛盯在跳跃的火光上，如是说。
“嗯？”
“孟秋联合公司肱骨老臣，绑架未遂，动手伤人，录音笔和凶器是物证，孟太太是人证。”
孟皓的解释让季柠恍然大悟，“你做这些是为了揪出孟秋之前提到的那几个人？！”
叫什么老付，常什么来着。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有所防备，不动声色地请君入瓮，不惜自己受伤，也要铲除异己，把对手连根拔起，这的确是孟皓的作风。只是她阴差阳错入了局，成了重要人证。
孟皓不置可否，“回国以后，媒体肯定会连番轰炸。届时除了去警局录证词，还要烦请孟太太出面对镜头添油加醋一番。”
话里的“烦请”让季柠诧异地抬起眼，没想到孟皓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客气？
雨声渐小，变得淅淅沥沥起来，天色也有转亮的趋势，谁都没有发现，这是孟皓第一次向季柠透露集团内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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