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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小说网 > 琼月尽欢 > 二七八
 
  沈扶月话音未落,那移动缓慢的花苞猛然破水而出,冲向一旁专心操纵着孔雀的秦祁。

  血莲。

  传闻修罗道遍地鲜血,惨死与阿修罗手中的冤魂无处可去,化成朵朵红莲。

  传闻红莲生长之处,神佛难渡。

  那是唯一一个可以弑神之物,就连沈扶月也不会去贸然沾惹这些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拉成细长的一线,沈扶月眼睁睁的看到那开的艳丽异常的花在秦祁心口绽开。

  “女娲居然在这里养了一个小孩……喂,你是女娲的私生子吗?”

  “一株花苗而已,生气干嘛?我赔你就是了!”

  “小丫头,这里太冷了,养不活花的,跟我去至高天去看看吧,那里四季如春哦。”

  “小姑娘,再见。”

  白驹匆匆过,过去的时光就是指中的沙,少年说话时的姿态她已然不记得,反正那些被引起来的喜也好怒也罢,和他相比都太过轻了。

  只有即将失去的感觉,撕心裂肺,刻骨铭心。

  一如眼前。

  沈扶月扑到秦祁身边,却只来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躯:“阿祁!”

  血莲找到新的宿主,汲取着新鲜的血液慢慢绽开一朵又一朵大大小小的莲。

  “广华!”沈扶月侧头看他,眼角血丝映衬的双目通红。

  广华站在血池的那一侧,笑得张狂:“沈扶月,你心疼了是吗?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鹤归!”沈扶月手成爪,鹤归闻召而来,随着一抹红如流星一般冲出去。可她还没到血池之侧,便被人拦了回去。

  那人额纹金光闪烁。

  沈扶月怔然,然后失声而笑,笑的一滴血泪落在鬓里。

  沈扶月撑着剑想站起来,袖口却被人攥住,她低眸,忙擦去眼角红痕:“阿祁,我在。”

  秦祁忽然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百年都不见你哭。”

  沈扶月强扯出一点笑:“女娲说我是上神,不能悲喜都流于色。”

  秦祁咳笑起来,忽然道:“孔雀也碎了。”

  “没事,天不绝人之路,我能补回来的,我能的。”沈扶月不敢去碰那些花,只能半撑起秦祁上半身,连尾音都是抖着的:“九天碧落,一把兵刃罢了,我寻给你。”

  正这时,有漫不经心的一声传来:“长生。”

  沈扶月的袖袋一直放在秦祁身上,此时哪里猛然窜出一簇暗火,翻腾跳跃,燃烧在朵朵红莲之中。

  “真是感人异常呢。”广华脱去帽兜,那皮肤白的异常,他慢悠悠的抬手:“可惜了,若当初你老老实实被长生同化,说不定也不会有今日。”

  沈扶月目眦欲裂,拧头看向广华,双目之下的泪若血。广华猛然捏住她的下巴:“知道我被迫去死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吗?”

  “我也想让你带着这种恨意去死。”

  滑腻冰凉如蛇的指贴上下巴,沈扶月下意识的垂眸,如蝶翼的睫压成一线,乖巧,却又像是掩藏着什么。

  忽而沈扶月便笑了,清冷惯了的人此刻如一只终于能送一口气的木偶,笑得木然却又有一种释然。

  “不过一个牵线傀儡,连主子都不知道是谁就敢弑神——”沈扶月说着,缓慢抬眸。

  原本清冷的黑眸此刻像是燃着烈火。

  “你那可笑的堕魔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残忍罢了,真正的魔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红眸一瞬不眨,她身上也像是泼下来了一碗烈火:“明白了吗?所谓神明不过是场笑话罢了,阿祁。”

  下一瞬,绣着金玉团凤的长衣迎风展开,如完成了一场王的加冕。

  白瓷一样的少女额上神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略带畸形的角。

  天边被一层又一层浓厚的乌云笼罩,几只乌鸦盘旋在其中,像是古书上记载的末日。

  沈云念最先反应过来,单手持剑,直往沈扶月脸上刺:“魔!”

  可她不过只走了两步,便主动停下了脚步,额角有一滴冷汗滑落。她的身前出现了无数黑色的丝线,那线就像是撕裂空间而成,让人由心底产生一股畏惧之感。

  沈云念冷然:“青丘狐的弦杀。”

  “弦杀?不过是个善意的提醒罢了。”沈扶月抬手捏了捏自己额上新长的角,似乎被什么逗笑了,道:“你们也不想死于魔气攻心吧。”

  话音刚落,偏偏有人不信邪,一朵血莲从沈扶月身后如流星冲来,目标正是她的后心口。正当要碰到的那一瞬,血莲忽然如坠入了深渊,消失不见。

  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

  沈扶月也没有回头,只是略略屈了屈指。

  一直被沈扶月忽然大起来的威严压住的广华却凌空而起,如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一样。

  “广华,我倒想看看,你能死而复生几次。”沈扶月轻声说完,手指一错,只听微弱的骨折声起。

  广华枯瘦的手反射性的抬了一下,然后在沈扶月腕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指甲痕。

  沈扶月丝毫不在意,反手把人丢了出去。满池的血莲在这一瞬间染上了浓重的黑,然后枯萎成灰。

  “沈……”

  沈扶月回身,看到秦祁正半倚在墙角,一双好看的眸半睁半合着,唇色白的让人发慌,看沈扶月望过来,勉强抬起了眸:“你……堕魔?”

  沈扶月敛眸笑了,迈步走到他身侧,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伸指渡过去灵力。

  但是那力量被拒之门外了。

  沈扶月指尖一顿,直接点上他额心的命宫之上,灵力还未翻涌,就听那人轻声道:“我听说魔气强行入体会死人。”

  沈扶月像是被烫了一样,猛然收回手。可是那手又在半空之中被另一双冷到极致的手截住。

  “我不想让你死。”沈扶月看着那只手,道:“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区区一个广华之手,他不配。”

  秦祁没说话,沈扶月去看他的眸,却发现那里面蕴藏了太多感情。沈扶月心口一凝,抬手抚上他脸。

  沈扶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不该说自己是为了救他而堕魔。秦祁啊,六界之尊啊,怎么能背上这样的罪孽呢。

  所以她笑:“你说得对,典籍里不会记载我那么弱的上神。当初女娲把我从魔界带出来,又强行给我压了神格,不是为了让我当天下第一的。”

  “她不过是借着神明二字,好让魔界名正言顺的失去一个主心骨罢了。”舍幽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沈扶月确实是有一些不自知的坏。

  比如她知道魔域众魔以渴血啖肉为乐,她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再比如沈扶月救了这个人,却没有问他叫什么,也没有真正的关心他的生死,似乎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两分她喜欢的气息便随手救下。

  如今她闻厌了,所以要当着那些眼睛放光的魔物放了这人生人。

  那个普通人直接哭出声来,涕泪横流,丝毫不见修真者的风范。

  舍幽看着那个人,叹了一声:“既然他是灵山的人……”

  沈扶月看向他,狐面都掩饰不了她的惊奇:“是因为那个叫秦祁的?”

  舍幽吐着信子,没说话,心里想着之前恨不得挂在秦祁身上的小姑娘,冷笑一声:“你最好能一直这样。”

  沈扶月便撑着头笑,眸里亮晶晶的闪着什么:“这样一来我竟然有点好奇那个秦祁了……”

  舍幽忽然有些恶趣味,他眨眨眸道:“他快死了。”

  “我能出魔渊,就证明他现在远不如当初。我还听说现在人和魔还有妖在上面打的头破血流。”舍幽蛇眸闪着暗光:“你猜他能护那些脆弱到一碾就死的人类多久?”

  沈扶月垂眸,大片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那狐面竟然有一顺折射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光来。

  随后她便跳下蟒蛇的背部,抱着手臂慢慢走进那些不详的雨中。周围魔物一阵哄笑,看着这个几乎是送死的人,想听到她被那些高腐蚀性的雨杀死之前的惨叫。

  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发生,那些雨似乎被她周身一个透明的屏障拦下来了,在她身侧勾出一个鲜红的圆。

  狐面一侧系的流穗随她的脚步慢慢晃动,她只一抬手,连那些红色都消失了,风里只传来她清澈如泉的声:“接下来我们去哪?”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玻璃碎声。众魔物闻之抬眸,便看见昏沉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细缝。

  从细缝之处灌来大股清凉的风,让沈扶月都不自觉的眯了眼。接着细缝扩大,沈扶月只觉身侧有些什么东西逆风而上,还卷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沈扶月一转眸,看到身后连那个普通人也不见了,只有化形了的大蟒蛇沉着脸色看向那道细缝。

  “这是哪出?”沈扶月皱眉刚说完,只觉心一跳。登时,四周一阵尖锐的刺响,沈扶月只觉得耳朵被刺的都疼,忍不住抬手遮耳。

  舍幽眯着眼,看到昏沉的天边开始细密的下了小雨。

  不是那些红色的不祥的雨,那雨丝透明干净,带着魔域没有的甘甜香。

  大封印吹灯拔蜡,今日可谓是,大凶之日。

  舍幽错神一瞬,回神却发现人没了。

  “沈扶月?!”

  他正要追去,之前本来细细的雨丝一下成了瓢泼大雨。本来普通的雨应该没什么的,可这雨就邪门,砸的它宛若没有生鳞片一样生疼。

  舍幽在一片大雨之中忽然想起来,就算沈扶月这些天来表面上看着依赖信任他,可是依旧没问过他的名字。

  名字即是牵挂,她从来没想结此缘。

  不愧是千百年来的上神,铁石心肠就是铁石心肠,旁人比不得。

  此时的沈扶月正趁乱从封印破损的地方往外走,这位混水摸鱼玩的可谓也是一把手。

  只见那些魔物争先恐后涌过前面的薄薄一层金光,金光之后,是一片苍翠。

  沈扶月……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沈扶月的姑娘摘下狐面,远远看到外面一群人,周围笼着碎光,浮光掠影之间,竟然生出一种让她侧目的气势来。

  不过这阵势颇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扶月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源的蠢物们一股脑冲上去,她迟疑了半步。

  这些东西和她相克,可不是什么此消彼长,就是很天然的压制。

  绝对的压制。

  她只是过客,并不想上去和这个世界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对上。

  不过她四周都是往前冲的魔物,她这一迟疑,就在队伍里拉开了许多一差距。

  ……不过那么多魔物,应该不会有人她吧。

  正想着,她便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锁在了自己身上。

  约莫这就叫祸不单行吧。

  她漫不经心的抬眸,隔着无数人魔,隔着浮光掠影还有四起的烟尘,慢吞吞的看上一眼。

  本来隔的太远,她应该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奇怪的看清了。

  那双眸如玉,是第一缕刺破白夜的晨曦,是清晨第一滴落下的水珠,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忘不掉的。

  好像所有黑暗中的跋涉都为了这一眼似的。

  周围浩浩荡荡而过的魔物和人,撞出鲜红的血沫。

  这背景属实不太吉利。

  她眨眨眸,回神一笑,消失在洪流之中。

  那是一片朱红里的浮沫一笑,眨眼即逝。秦祁眼睁睁的看着,气息一下不稳,竟是要追出去的样子。

  可周围哀鸿化成牢固的铁链将他锁死,串过喉结,钉过手掌,那疼的入了骨血。

  “师父?”

  身后有人轻唤,秦祁垂眸,强扯了一抹笑道:“我去看看有没有无辜之人还没撤回来……”

  “师父,方圆百里全都撤走了,我和青木师兄查了三次,你且安心。”

  秦祁抬眸,眸里碎光闪了闪,似乎是挣扎了一瞬,方才轻道:“知道了。”

  大封印已毁,索性人间各有各的应对的法子,伤亡竟然还没有上次的多。

  “可至今之后,人魔之争就会成为常态……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论道居里,轮换下来的天机没形象得瘫在椅子上,累的眼睛睁不开的模样,却还要喃喃道:“哎,我最近看摇光都瘆得慌。”

  “自从沈……走后,我总感觉他一天赛过一天的吓人。”天机打个哈欠:“我现在倒宁愿他生机勃勃的去拆我道德殿的匾了。”

  天机自己说半天,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和自己一起轮换下来的天泉已经睡着了。

  天机顿了顿,摇摇头。

  果然,自古没心没肺者,才能安稳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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