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顾生舟摇了摇头, 轻声说了句没事。
宋安安找了条干毛巾递给他：“下雨天出门怎么也不带伞？”
顾生舟擦了擦头发，没有说话。
他辗转奔波了一个上午，终于在小镇上一条不起眼的胡同口，找到了那间画廊。
可是谢老先生并不在那里。
画廊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因为昨夜的大暴雨，山体土质疏松，引起大量泥沙下泄，谢老先生位于山脚下的老宅受到了殃及。
打听到老宅的具体方位后，顾生舟便匆匆赶去了那里。
庆幸的是, 那一带已经没有人居住，谢老先生平时与二儿子住在镇上，白天的时候才会过来, 至此躲过了一劫。
知道谢老没什么大碍，已经被儿媳带回家休息, 顾生舟这才放下心来。
由于害怕再次发生塌方，谢老的几个子女正从老宅里匆忙往外搬东西。
雨细细密密地下着, 空气里漂浮着泥土浓重的腥味。
见他们人少力薄，顾生舟于是主动上前搭了把手。
忙完后天也已经黑透了，搭他们的车回到镇上后，想了想被他独自留下的宋安安，他婉言谢绝了他们的热情邀请, 打了车就往回赶。
匆忙中，还把伞给落下了。
“你饭吃了吗？” 宋安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已经吃过了, 我先去洗个澡。” 顾生舟往楼上走去。
“那我给你泡杯姜茶吧，你洗完后下来喝。” 宋安安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冲他的背影说道。
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宋安安便上去找他。
他房间的门半开着，一进去，宋安安就看见他正和衣躺在床上。
叫了他两声，没得到回应，她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慌乱中，手指无意触碰到他的身体，皮肤传来滚烫的热度。
他发烧了！
顾生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想要起来，她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发烧了，好好躺着别动。”
或许是听出她声音里的些许无措，他张了张嘴，有些吃力地安慰她：“我睡一觉就好了，没事。”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在灯光映衬下，漂亮的面孔惨白如纸。
幸好宋安安有携带应急药品的习惯，她赶紧从行李箱里翻出退烧药，就着热开水，一点一点喂他吃下。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帮神志不清的他换掉一身湿透的衣服，而后又用热毛巾粗略给他擦了擦身子。
做完这一切后，她继续守在他床前，隔一段时间就给他换一次敷在额头上的冰袋。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接连不断的几个呵欠，她感觉眼皮不听使唤地重重垂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宋安安发现自己正躺在床的正中央，左右两边空空如也，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下了楼，看到顾生舟正从门外走进来，提着一袋早餐。
他精神焕发，脸上寻不到一丁点昨晚的疲态与脆弱。
“你烧退啦？” 宋安安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他太高，她不得不抓着他的手臂维持平衡。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没有反抗，任由她摆布，举起手中的早餐说：“饿了吗？刚刚炸好的油条和葱油饼，还有其它的一些当地特色，巷子口买的。”
香味扑鼻，宋安安馋的直咽口水，一边接过来，一边说：“你不是不吃路边摊的吗？”
“不是不吃，是比较少吃，”他先解释了一句，然后说，“这是买给你的，我早上只吃面包煎蛋和咖啡，比较单调，怕你吃不惯。”
“专门买给我的？” 宋安安着重强调“专门”二字，嘴角忍不住上翘。
原来他有在关注她的饮食习惯。
他看了她一眼：“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早上一起来他就看到趴在床边的宋安安，她打着咕噜，睡的鼾甜，他把她抱到床上，她也毫无察觉。
“不客气。”饭桌上，宋安安撕扯下一小段油条塞进嘴里，冲他笑。
顾生舟喝了口咖啡，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不自然的神色：“昨晚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对啊，我换的，怎么了？” 宋安安不明就里地问。
他默默咬着面包，没有说话。
宋安安还以为他在不高兴自己被占了便宜，忙说：“昨晚你身上都湿透了，我总不能让你就那么睡了吧？”
他低着头，还是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纸巾擦了擦嘴，轻咳一声道：“我饱了，你慢慢吃。”
宋安安这才看到他微红的脸颊。
原来是不好意思了啊。
原来我们平时正颜厉色的顾总，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有点可爱哦。
*****
又是一个雨天，没法出门品尝当地小吃，没法四处闲逛玩耍，只能无聊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刷手机上网。
顾生舟穿着一套休闲的家居服，依旧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表情严肃，眉头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宋安安面前的茶几上，铺满了各种零食和水果。
她吃完了牛板筋，吃抹茶曲奇饼，吃完了橙子，吃榛子巧克力，一整天嘴都没闲过。
再看看那边坐姿板正，安如磐石的顾生舟，她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上司拖着病躯还勤勤恳恳地坚持工作，而作为员工的她却无所事事散漫懒惰地虚度着光阴，这也太本末倒置，太令人良心不安了。
期间宋安安借着各种幌子，默默晃到他身后，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他纹丝不动，连视线都丝毫不曾偏移一下，真真将她视如一团无色无味的空气。
进进出出厨房无数次的她终于憋不住，主动请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顾生舟头也没抬：“没有。”
语气平平淡淡，毫无温度。
宋安安只好拎着马克杯又进了厨房，出来后，仍不死心地说：“真的不需要我帮忙？虽然我比不上业务娴熟的肖特助，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顾生舟回绝的很干脆：“不用，你继续吃你的东西就好。”
他面无表情，口气里也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但宋安安就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我那是因为无聊才吃东西打发时间的。”
他全神贯注盯着文件，没有回应。
宋安安很郁闷，自己就差涕零泪下地跪倒喊一句“boss请尽情蹂/躏我吧”以表决心了，她对工作的一片热忱，他竟置若罔闻。
有点赌气地俯身凑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很、无、聊！”
顾生舟终于拿正眼看她：“你刚才说你想要帮忙？”
没想到她的抱怨这么快就奏效，遂连忙喜笑点头：“是啊是啊，您有什么活，尽管吩咐就是！”
“那请你帮个忙，坐回沙发上继续吃零食，保持安静，不要在我眼前一直晃来晃去，谢谢。”
“……”
宋安安语塞，不想再搭理他，气呼呼地返回客厅去了。
被某人无情拒绝后，宋安安索性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晚上，顾生舟来喊她去吃饭，她费力地睁开眼，感觉浑身疲乏无力，动了下脖子，剧烈的头疼像铅一样灌进大脑。
顾生舟察觉出她脸色不对，倾着身子，修长的手覆上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他的声音飘飘忽忽地落下来。
说起来，从中午开始，她就隐隐觉得有些头昏脑涨的了，当时并没有注意，还以为是天气的原因。
她想说话，但是嗓子干哑，像被谁点了把火，烧的难受。
“我带你去医院。” 顾生舟在她耳边说。
她忍着痛开口：“不要，我不去医院。”
从小她就惧怕针头白大褂还有消毒水的气味，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去医院。
顾生舟没有接受她的拒绝，准备要去门口拦车。
宋安安只好使出杀手锏：“我对很多药物过敏，不能随便乱服用，所以每次出差总是带着特定的几种药。”
这招果然管用，顾生舟思考了一小会儿，总算妥协了：“那好，你先吃自己带来的药，如果明天没有效果，我们马上去医院。”
这番对话几乎耗尽了宋安安的全部力气，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意识模糊。
看样子她是被他给传染了，顾生舟心里很自责。
吃过药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了房间。
宋安安没反应过来，感觉身子一下子腾空，于是只好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滚落下去。
其实她的担心纯属多余，顾生舟手臂结实，抱她毫不费力。
她将脑袋搁在他的胸口，一股好闻的甜柚香气息钻进鼻腔，熟悉安心的味道，让人想要沉睡，不顾一切地沉溺。
房间里，顾生舟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她的嘴唇不小心擦过他的喉咙，滚烫一片。
他替她脱下外套，掖好被角，然后就出去了。
吞下的药片开始发挥作用，一阵困倦汹涌袭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顾生舟不放心，又来到宋安安的房间。
她蜷缩成一团，肩膀瘦瘦的，面孔小小的。
可能是因为热，在睡梦中掀翻了被子，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睡相真糟糕。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替她盖好被子。
她出了许多汗，几缕乱糟糟的头发黏在眼皮上，他伸手轻轻将它们给拨下去，指尖触到她细腻温热的皮肤，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别走。”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呢喃了一句。
顾生舟愣了一下，刚想要缩回来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她给牢牢捉住。
“顾生舟，你别走……” 宋安安含糊不清地说。
床头灯光线迷离，她朦朦胧胧地捕捉着他的轮廓，眼角有些湿润。
顾生舟没说话，只是任由她将他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颊。
她半阖上眼，又说：“我好饿，我要吃汉堡，烤翅，干锅脆鱼，牛仔骨，焗饭，你快去给我买……”
“……”
生病了还不忘使唤人，口气还这么霸道。
顾生舟忍俊不禁：“恩，等你病好了就给你买。”
宋安安满意地咂了咂嘴，嘟囔着：“我还要吃蒜蓉生蚝，芝士龙虾，大闸蟹，油焖大虾……”
“好好好，都给你买，但是你现在要先乖乖睡觉。”他的语气竟沾染上几分哄小孩般的宠溺，自己都没有察觉。
宋安安翻了个身，大喇喇地甩开胳膊，松开了他。
他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坐在床边，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听着她匀称的呼吸，确认她已经熟睡，他关掉床头灯，静静地离开房间。
宋安安是生生被饿醒的，在这个飘满食物香气的清晨。
追寻着香味来到一楼厨房，顾生舟正站在灶台前忙活。
他身形颀长，背脊板直，袖子松松地卷起来，连后脑勺看上去都那么精致漂亮，沾着阳春水竟还能像T台的男模一样那么有型，也就独他一份了吧。
看着看着，目光就变得炽热起来，俗话说的好，一日之计在于晨，多么令人活力充沛的画面啊！
这个早晨真美好！
顾生舟忽然转过身来，她差点没来记得刹住车，扶着门框的手抖了一下，一秒钟变脸，瞬间化身柔弱病娇少女。
“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宋安安点头，眼皮耷拉，故意用着气若游丝的口吻，“你锅里在煮什么？”
“香菇瘦肉粥。” 他关上煤气，蓝色的火焰嗖地熄灭，“刚煮好，你坐在外面等，稍微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宋安安默默吞了吞口水。
哇塞，病人待遇就是不一样！
顾生舟把香喷喷的粥端上来，她拿起调羹，一小勺一小勺地舀。
“味道还行吗？”他问。
她抿了抿嘴唇，虚弱地说：“还不错，只是我胃口还没完全恢复，只能一点一点吃。”
他递了张纸巾给她：“不着急，你慢慢吃。”
他回厨房的间隙，宋安安再也憋不住，昨晚就没怎么进食的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冒金星。
面前的肉粥香气四溢，味道鲜美，她恨不得捧起白瓷碗一鼓作气扒拉个痛快。
顾生舟出来的时候，宋安安正鼓着腮帮子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然后火速恢复先前那副病怏怏的姿态，有气无力地将调羹轻轻放进碗里。
顾生舟看了看桌上的白瓷碗，再看一眼宋安安，有些怔：“……还要再来点儿吗？”
宋安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还是忍住了：“不用了，谢谢，已经吃饱了。”
饭后，量体温。
36度8，温度正常。
宋安安捏着温度计，心里开心，面上却不露声色。
“烧退了吗？” 顾生舟问。
作者有话要说：祝看文的各位财源滚滚，腰缠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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