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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小说网 > 你罩我吧陈荏林雁行 > 8 第8章 特别珍惜地活
 
只要陈荏在场,餐桌氛围就相当尴尬,过去继父是故意忽视,当他不存在,今天却夹枪带棒,有心找茬。

继父说:“你真不得了啊,我原来以为你就像你那个爸一样,仗着一张漂亮的面孔骗小丫头,现在发现你还很有主见嘛!不过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干嘛还要回来呀?”

陈荏说:“我回来第一是吃饭,第二是要钱。”

“要什么钱?”

“学费。”陈荏说,“一千六。”

反正也要不来,不如多说点儿。

继父睁大眼,可惜他那双眼睛原本细小,怎么努力都跟没睡醒似的:“你要个屁!你又不是我生的,你是那个死鬼流氓生的,我凭什么给你交学费啊?”

“你和我妈妈结婚了,就应该给我付学费。”

“我娶你妈是为了生儿子,不是为了养你!”

“你得养我到十八岁,这是法律规定的。”陈荏说。

“我已经养你十年了!”继父将筷子拍在桌上,“怎么养都养不熟,活像养了一条白眼狼!我以后不养了你能把我吃了吗?你那个流氓死鬼老子又能把我怎么样?!”

陈荏说:“那你和我签一个解除关系说明,到街道盖章。”

继父吼:“我偏不!当我文盲啊?我知道你的小算盘,你想让我出去被人戳脊梁骨!我什么字都不签,也不养你,就是要给你点教训!!”

妈妈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一边劝“老孙你少说两句”,一边轻斥“荏荏你不要跟孙伯伯顶嘴”。

陈荏埋头扒饭,虽说他有意气人,可真嚷起来自己也上火,心想赶紧把肚子填饱好离开这里。

妈妈为了缓解气氛,往陈荏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荏荏,你吃肉呀。”

陈荏正要吃,忽然见弟弟眼巴巴地望着他。

弟弟和妹妹看上去壮实,一是因为骨架大,二是米面养出来的胖,这个家的生活还是清贫,不能保证天天有肉。

陈荏于是把红烧肉夹进弟弟碗里:“你吃吧。”

结果这下捅了马蜂窝。

弟弟看了一眼正在气头上的父亲,突然像表忠心似把那块肉夹出来扔在地下,大声说:“这是拖油瓶碰过的东西,脏死了!我才不要吃!”

陈荏呼啦一下站起来,将碗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

紧接着他夺过弟弟的碗也扔了进去!

至于两人的筷子,他三下五除二全部拗断,往垃圾桶里一摔!

“这是我碰过的东西,你们往后都不要用了。”陈荏冷冷地说。

弟弟妹妹都吓傻了,妈妈也吓傻了。

继父气得脸如猪肝,跳起来喊:“你……你你畜生!!!”

陈荏说:“我不是畜生,糟蹋食物的才是畜生!”

他转向弟弟:“听到了没有小畜生?别他妈光长肥膘不长脑子!猪脑子也他妈是脑子!”

“你……你你畜生不如!!”继父吼。

陈荏笑了起来。

讥嘲又刻薄的笑容从他的嘴角蔓延开来,延伸到尖尖的下巴,到他与亲生父亲如出一辙的、天生带着些多情的眼睛。

继父突然发现他很害怕这个孩子的笑容,那眼神简直要把你活活钉死在当场!

陈荏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因为里面藏着一个孩子深不见底的失望。

他太失望了,从五岁到十五岁,他没有获得一丝父爱,却同时失去了母爱。

他放缓声音,说:“妈妈,我走了。”

“荏荏,你不要……”

“不准走!”继父叫道,“你赔我家的碗和筷子!”

陈荏拎起凳子从客厅一直扔进了房间,摔了个稀巴烂!

“这凳子我坐过了,也脏,以后别用了。”

继父气得发疯,扑倒陈荏面前就要打,被母亲拼命地拦住!

陈荏说:“我以前不敢做这些,是因为心疼我妈妈,怕她夹在中间难做。可是我忍了这么久,妈妈你心疼过我没?”

他转向妈妈:“你儿子两个多月不在家,你担心过他的去向没?你找过他没?你知道他在哪吃在哪睡吗?!”

“你连问都没问一句!”

“荏荏,我……”

继父咆哮:“不要再说了,你赔钱!!!”

陈荏只当他放屁,对妈妈说:“我要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你帮我收拾一些东西带走吧。”

“荏荏,你要收什么?”妈妈问。

陈荏说:“衣服铺盖毛巾脸盆饭盒水壶吃的用的,能给我的都给我。”

“不许拿我家东西!!”继父脸红脖子粗。

“妈妈,快去收拾。”陈荏说,“爸爸死的时候给我留了五千块钱,你们应该把那五千块的东西还给我。”

陈荏的亲生父亲于九十年代中期去世,那时候每个月能拿三百元工资就算不错了。五千元钱是巨款,如果不买昂贵的电器,足够普通人家过好一阵子。

“没有!!!”继父嘶吼。

妈妈说:“不要吵了!荏荏,我这就去给你收!”

“狗东西!!!”继父怒极。

陈荏眼见着要挨揍,快走几步拉开了屋门,门外偷听的邻居们一哄而散。

陈荏高高扬起下巴:“门外听不清楚,都进来听啊!”

邻居说不听了不听了,没有没有,都是路过。

陈荏说:“明人不说暗话,我回来跟孙国光要学费,他说我是畜生狗东西,你们说我要不要骂?”

邻居们闪躲嗫喏不语,不想得罪老孙。

“孙国光,我操.你大爷!”陈荏骂,“你对得起我爸爸吗?!”

孙国光被继子操.了大爷,真是颜面尽失,二话不说就抡拳头!

邻居纷纷拦住说算了算了,小孩子读书回来要学费也没有错呀,你应该给他出的!再说他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好打他的!

还有人问,陈荏啊,听说你考上十一中了,你是不是要住在学校啊?

得到肯定答案,邻居又说,孙国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来你们家房子就挤,陈荏住校是在帮你们解决困难,你还大呼小叫凶神恶煞的!

年纪大些的妇女说,孙国光你这个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你天经地义要出钱供陈荏读书的!他要多少学费,赶紧把钱给人家,再闹居委会要上门了!

“老子就不给!”继父死撑着,“老子怕居委会啊?!”

妈妈小步跑进房间,又跑出来,将一小叠钱塞到陈荏手里:“荏荏,都不要闹了,你快点走吧!”

陈荏离开妈妈家时,几乎把所有能背的东西都背上了,那架势的确很强盗。

他回到学校,坐在教室里,脑中一片空白。

妈妈给了他八百元钱。

这钱足够他在学校住一年,他原本应该先去办理入住手续安顿下来,然而提不起劲儿。

短短的两天功夫,他和上一段人生说了再见,和过去说了再见,和妈妈也说了再见。

也许是“再见”说得太多太快,他仿佛同时给自己写了悼亡词,感觉世事一场大梦,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大约坐了半个多小时,忽然有人凑过来敲了敲课桌。

他抬头,居然是林雁行。

这人怎么走路没声呢?另外不要靠这么近,真是扎眼的美貌!

“你怎么一直在教室呢?”林雁行坐在他旁边。

陈荏反问:“你呢?六点半才开始晚自习,你这么早来干嘛?”

“打球呗!”林雁行脱下球衣扔在一旁,赤果的胸口全是亮晶晶的汗珠,顺着健康而泛着麦色的皮肤往下滑。

中考后撒欢般打了整整一夏天的球,使他晒成了两截,上身和腿是一截,球裤遮住的地方是另一截,两截至少相差三个色号。

他努嘴问:“那是什么?”

陈荏回答:“我准备住校,那是我的铺盖。”

“有钱住校了?”林雁行挺高兴。

“嗯。”

“铺盖从哪儿拿来的?”林雁行问得详细。

“从我妈妈家里。”陈荏说,“我妈妈,继父,弟弟和妹妹,他们是一家人。”

林雁行点了点头。

陈荏不懂他为什么要点头,他大少爷能理解这份关系么?他能体会陈荏十年来在那个家中的小心翼翼与无处容身么?

“东西都拿出来了,我以后就不回去了。”陈荏说。

“不回去看你妈?”林雁行问。

陈荏顿了片刻,问:“林雁行,你妈妈会抱你吗?”

林雁行说:“当然了,我妈可腻歪了,要不是我强烈拒绝,她到现在还喜欢亲我脸!”

陈荏说:“我妈妈最后一次抱我是我六岁,我得了肺炎,半夜里发高烧。”

他半开玩笑:“让你妈有空也抱抱我啊。”

林雁行很长时间没说话。

陈荏转过身去整理物品,他想把东西分批分类送到宿舍去。十一中学生住校需要经过班主任同意,上午老刘已经签了字。

忽然林雁行靠近,从身后抱住了他。

“我妈身上老有一股香水味,熏得人直打喷嚏,不如我抱抱你吧。”林雁行说。

陈荏终其一生都记得这个拥抱,林雁行给他的第一个拥抱。

它不是温柔的,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会懂得温柔。

它是倔强而火热的,带着运动之后的汗湿,就像初夏的烈阳。

陈荏傻了,他没想到林雁行会上手,虽然短促,但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那仿佛陈荏惨淡人生的安魂曲,让他一下子就双眼模糊,想把闷在心口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他咬着下唇,微转过头。

“别难过。”林雁行说,“会好的。”

“……”

是啊,只要活着就会好的,活着真好。

林雁行,祝你茁壮成长。

我要为你特别珍惜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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