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崔父一边押着小酒，嘴里说着崔氏先祖的事迹，上一句说是前朝旧臣，下一句就变成勋贵高官，字里行间遥念祖先荣光。
正在这时，崔小婶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
“大哥，你快去俺家瞧一瞧，相公，相公，他被人打了。”
余素素干嚎着，脸上不见一滴泪。
崔父咳得手一抖，酒水洒在了裤裆上，他嘴皮颤颤没吱出声，猛的往外跑。
崔母冲众人道，赶紧跟上老头的步伐。“走，走，赶紧去瞧瞧。”
一大家子，匆匆涌去了隔壁东屋。
床上躺着双目紧闭的崔元，一半脸蛋高高鼓起，青紫交错。床榻之侧，年纪尚轻的崔小大夫正在垂目把脉。
“崔小大夫，这伤情如何啊？”
崔父紧皱着眉，不时追问。
“筋骨受挫，打人都下了狠手，先开一贴药止疼。”
青年语气温和，模样虽不俊俏，但极令人信服。
田清婉不经意侧眸，见崔三郎眉头微拧，凤眸晦暗。
“怎么了？”她轻声问。
崔三郎微摇了摇头。
一帖药强行灌下，崔元恍恍惚惚睁眼醒来。
“别打我，别打我。”
“元弟，是我呀，别怕。”
“大，大哥？”
崔元回过神来，长吁了一口气。哭丧着脸，扯着崔父的衣袖痛哭流涕。
“大哥，本来我卖货卖得好好的，一出塔楼就被一群壮汉拦路，把我扯进小巷暴打一顿。我本以为是无妄之灾，没想那些坏人说是三郎媳妇得罪了人，报复在我身上啊。”
崔永元手指田清婉，目光凶狠。
“他小叔，做人可不能乱说话，俺媳妇好着呢，怎么会得罪人。”崔母落下脸了，叠咻了几句。
“你闭嘴。”崔父喝斥。
“打我的人说了，有人出银子让他们教训在塔楼卖花生的，我真的是给三郎媳妇顶的罪啊。大哥，你不会不信我吧？我都伤成这样了，还说假话做什么。”
“信信信，肯定信你。”崔父阴沉着脸，转头闷声对田清婉说道：“三郎媳妇，你老实说，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俺崔家处事清白，从不与人结仇。”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田清婉好气又好笑，要不然有人说，女子嫁人以后，是娘家的客人，婆家的外人，果真如此。
“爹，当官的抓人还要看证据，您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吧。我可是只在塔楼卖了一天货，要不是您答应小叔，把他塔楼地方让给他，今天我就去那里卖货了，纵使挨揍，我也怪不得你们。”
白氏扑哧一下笑了，死死捂住嘴巴，胀红了脸。
崔父气得嘴皮子颤抖，感觉权威受到了挑衅，他也不和田清婉废话，直直看向崔三郎道：“三郎，你说。”
“爹，是不是小叔在镇上欠了赌场的债，今天刚巧被人追债了。”
崔元眼底闪过心虚，急忙辩解：“催债的哪有光打人，不落狠话的，都说了不是一拨人。”
余素素嗷的一声惨叫，“你又去镇上赌钱了，我叫你去镇上赌钱，家里家底都要都被你败光了，到时候你让我们孤儿寡妇怎么活。”
她趴在崔元身上去掐，两人你来我往，闹的鸡飞狗跳。
两个小丫头麻木看着着，躲在角落里，显然见怪不怪。
“大哥快救我，赶走这个泼妇。”崔元之前被打得肋骨都不知断了几根，此时哪里敌得过崔小婶。
“咳，你们还不去帮忙。”
崔小婶一个妇道人家，他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好意思出手去拦？
崔母不吱声冷眼瞧着，就见崔元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你们都出去下，病人还需要包扎上药。”崔小大夫忙将众人赶了出去，上了药他就不管了。。
回到崔家，正巧崔叙崔烨两兄弟也回来了，满脸喜气，看见人就喊道：“三弟媳妇，东家说，你这个花生味道甚好，想放在酒楼里售卖，俺可是给你介绍了大生意。”
崔叙也眼含笑意，“杂货店里也卖得不错，以后可以长期照顾咱弟妹的生意了。”
两个媳妇露出喜色，逮着两人仔细盘问。
“这生意不做了，要不然出了什么事都怪在我头上，我可承担不起。”田清婉冷笑一声，进了西屋。
崔烨奇道：“娘，三弟妹这是什么意思？”
崔父失了面子，冷哼一声进了屋。
崔三郎走进西屋，见小娘子正在剪碎旧衣裳，心里微慌。
“小鱼儿，去找崔彦玩耍。”
小孩看了姐姐脸色，爽快拿着竹编出去。
小娘子乖巧坐在凳子上，素衣麻裙也难掩清丽之色，她星眸半阖，睫毛打出阴影，看着分外乖巧可怜。
但只有崔三郎知道，眼前少女的灵魂让人有多么惊艳。
“小叔没说谎，指使打他的人是王六郎。”
“作为一个县令公子，他竟然知法犯法。堂堂七尺男儿，还这般小肚鸡肠。”
田清婉惊讶，难道真是骂他一句结的仇。
“前仇旧恨，不胜枚举，他作出此时亦不稀奇。娘子可知，昔日王县令宴客士子，宴中我落水惊魂，便是王六郎指使仆人推我入水，意图害我姓名。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简单粗暴，往往对我这种体弱之人最有效。”
田清婉倒吸了一口冷气，握紧剪刀，“爹娘知道吗？”
崔三郎咬紧牙关，幽幽深眸似要看进她的心底，“不曾，此事唯说与娘子。”
寒门再难出贵子，不止是因为贫穷，更是来自上层阶级的层层压迫阻碍。
“娘子怎么不问，王六郎因何害我。”
田清婉似笑非笑定了他一眼，“一是学识比他好，二是投的美人缘，男人结仇还不是因为这几样。”
崔三郎面色微红，刚才心中的沉重消散了不少。“爹那里，你若应承不来，自可寻我。”
“当然要相公去，我一个小娘子跟个大老爷们掰扯啥。”
“那娘子就别剪衣服置气了。”崔三郎小心去扯过剪刀。
田清婉低头一瞧，心知崔三郎误会了。“这可不是随便剪的，你要想知道，就跟来看看。”
天色还不算黑，崔家后园菜地种着四陇韭菜，田清婉全部割掉，用布条盖住韭菜根部，用竹签插死。
“你去提一些水来。”
趁着崔三郎提水的功夫，田清婉菜地的菜都浇了些神仙水。
“韭菜用布料盖住作甚？”崔三郎好奇，小娘子总有些奇思妙想。
田清婉答非所问，“二哥在的千禧楼的东家姓张，我跟张府的厨娘刘妈认识，她让我送些农家青菜去府里。我想给他们弄点新奇的，吃的好了就可以和千禧楼合作。”
崔三郎眼中闪烁星光，“所以，这就是新鲜吃食？跟果酱一样？”
田清婉下午煮果酱，自然不会瞒着崔三郎。
“等赚了钱，可以买人参滋补，如此，相公应该能重回书院读书。”
可能是月色正好，崔三郎觉得心口处鼓动有热议流淌，鬼使神差，他伸手撩了下田清婉耳边的碎发，饱含深情的说，“娘子对我这般用心，小生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相许吧。”田清婉脱口而出，随即面色泛红，跳了起来。“咳，我去看小鱼儿回来没，这么晚了，别再闹着大哥大嫂。”
崔三郎含笑点头，小娘子，真是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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