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人，闷声嘶哑，暗自垂泪，却又往嘴里一个劲的猛塞着吃食，看着的人都是于心不忍。田清婉看了崔三郎静默的眉眼，轻咳一声，“二哥觉得好吃就多吃点，我去大哥房里看看，他们若是醒了，我也叫他们过来吃一点。”
东屋里安静非常，田清婉轻轻推开门，一眼便看到崔叙趴在床头，似是支撑不住睡着了。床上躺着许氏，床尾缩着两个孩子，看着模样，眼角还挂着些许残留泪痕。
田清婉上前，将手心贴在许氏额头，略用力的压着，试探着温度。掌心感知到的温度略高与旁人，超过人体的正常的体温，却没有到滚烫的程度。床榻之间都是浓烈的酒精味道，还迟迟没有散去，看来是整夜都持续发热。
“唔。”崔叙猛然睁开眼睛，紧紧的盯着田清婉，待看清了是她，痛苦才微微搜索，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站起身来。“三弟妹什么时候过来的。”
田清婉微微一笑，收回掌心。“一大早赶过来的，吵醒大哥了。堂屋有做好的早饭，你去洗把脸吃点点点肚子。我再去给大嫂煮点粥，等她醒了，也能喝下去一些。”
崔叙重重叹了口气，浮肿发青的眼圈透着浓厚的疲惫，他摸了摸许氏的脸蛋，拉了下被角。“辛苦三弟妹了，还要劳烦你把两幅都给煎了，怕是灌下去，也没法子吃饭了。”看着许氏苍白的容颜，他也是颇为心疼，有些难受的别过了脸庞，干涩的眼睛微微湿润。
“不劳累，都一起做了，等下爹娘还要用饭。”田清婉也不多待，转身进了厨房忙碌。
崔叙揉了揉脸，借着盆里的凉水就净了面，转身走进堂屋，见两个兄弟都在，略微安了安心。“大哥。”崔烨见他进来，低头唤了一声，似是无颜相见的意思。
“二郎，一家子兄弟，昨夜为难你了。”都在一个院子里，崔叙自然知道崔烨整宿没睡，看着他，也是难受。
崔烨赶紧摇了摇头，手中的花卷都捏紧成了小团。“不，我没什么的，只是大嫂那里，情况怎么样，她，她好的起来吗？”
若是许氏一命呜呼，也不知道大哥愿不愿意善罢甘休了。如今得见，只是和离，未尝不是给了白氏一条生路。
“她......还不知道。”崔叙喉咙哽咽，心头茫然，他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娘子高热不退，水米不进，谁知道又能撑得住几日。
崔家两兄弟失魂落魄，垂头丧气，崔三郎看着也不好受。他清了清嗓子，给两人分了食物。“多吃点，才有力气面对这一切，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都是大男人，还能像个女人一样寻死觅活不成。众人沉默用着饭食，这边崔父崔母陆续起身。
热粥炒菜简单，就是煎药要煎上好久，等崔父崔母都用完了早饭，罐中的汤药才堪堪煎好。她搭上湿布在罐子耳上，端起后往碗中虑药，滚烫的热气升腾而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味道。
“大哥，汤药好了，你帮忙把大嫂扶起来，我给她喂药。”田清婉想着，这人躺着喝药，怕会呛到气管里，还是扶起来喝好些。
“不用了，我自己来。”崔叙推脱了一番，他自己喂药更显诚心一些。
见此，田清婉也没再多说什么，反去堂屋收拾碗筷。
屋内，崔父正和崔三郎说着话，崔母和崔叙两厢沉默。忽然，就听崔父问道：“二郎，你媳妇呢？走了没有。”
田清婉耳垂微动，眸光瞥了崔三郎一眼，似是疑问的意味。
崔烨恍若惊醒般看着崔父，良久才哑着声音回答。“还在屋子里，她不愿意走，闹了大半宿，我也没办法。”
“你啊你，连这点事都办不成，她不走，你还不会将她赶出去不成。她一个弱女子，还敌的过你？”崔父恨其不争的指着他，这儿子平时看着聪明伶俐，一办大事，就没个决断。
“我，我不成的。我不成的。”崔烨赶紧摇着头，生怕他爹真的逼迫自己这样做。一夜夫妻百夜恩，他怎么能做得出来这么无情的事情。
崔三郎眉眼淡淡，转身回房，拿过笔墨纸砚，放在桌面上。“二哥若是做好了决定，就写和离书吧。”
和离书？田清婉听着这个，心尖儿微惊讶，崔烨竟然要和白氏和离。如此若是为了许氏，倒也能和崔叙修复兄弟情分，若是任由白氏继续嚣张跋扈，那崔家大房二房就是彻底断了。崔父这是釜底抽薪，挖腐生。
崔三郎慢抬手臂，在烟台中加入清水，一言不发的开始研磨墨块。崔烨呆呆的看着，红肿的眼睛呆愣楞的，他就要在此时些和离书了吗，从此白氏就与他再无相干。
怨恨，不舍，各种纠结的情感如同乱麻，让人难以取舍。
“写吧。”崔父低声说了一句，便将笔墨塞到崔烨的手里。
他提着笔，手腕颤了又颤，笔尖久久沾满了墨汁，停留在宣纸上许久，未提一直，点滴墨汁落下成点洇开，如伤心泪滴。
“二哥，若是你不想写，便让三郎替笔，你签个字便成。”田清婉看着，着实有些不忍。犹记得之前二房夫妻你侬我侬，情如鸳鸯，那怕知道白氏不是什么好人，这付出的情感又哪里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呢。
崔烨痴痴的望着崔三郎，恍惚片刻后又收回目光，落在那点滴墨水上。“不，我要自己写。”
提笔落字，犹如刀割，手腕微颤，字迹漂泊，从今之后，他便是那孤家寡人了。
一份和离开书写好，他以为自己早已被痛苦伤的麻木，谁知道誊抄第二遍，还是难以言喻的心酸。提笔落字签下自己的名字，唯余旁边空白寥寥。
他一个猛烈起身，差点摔倒，捡着两张书信，一盒朱砂，恍惚的向东侧屋走去。
“我知道你醒着，开门。”
门内是久久的沉寂，良久之后，白氏才拉开了们，露出一双同样红肿发青的眼。
“和离书，我知你不识字，盖下手印就行。”崔烨没看她一眼，沉默的将纸张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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