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疏离的态度让厉洺晟一怔，他耐心的又坐到我的对面来，盯着我瞧，“不想理我，是因为我是个狠心的刽子手？”
我眼眸波光。
他不是刽子手，打掉孩子的决定是他做出的，但他一定也是最痛苦的，比我还痛苦。
我没法谴责他，甚至在这个绝境里，前后无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淡淡摇头，缄默不语，却也沉闷萧索。
“这个年关过了，春天就要来了。”厉洺晟突然笑着换了个话题，他伸手要触摸我的脸颊，我一偏头，他手掌落了个空，空空荡荡的收回，却也没有尴尬和愤怒，只是盯着我看，目不转睛，带着关心和疼惜。
“孩子本该诞生在夏季末，他一定长得很可爱，若是两个女儿，一定都漂亮聪明，活泼好动，若是两个儿子，一定聪颖机智，亲如一体，若一男一女，则相互照顾，不分伯仲。”说着话，想着将来的事，我眼泪便滴落下来。
移开眼神，我冷睨向厉洺晟，“可你这个父亲，却要忍心杀了他们，我都说过，我不惜去死，也要让他们留下来，为什么你要阻拦我，厉洺晟，我知道我不能怪你，我只恨自己没办法做主自己的人生，即使丧命但留下了孩子我也不后悔不遗憾。”
厉洺晟脸色微微一变，受伤的盯着我，“哪怕是永远离开我，让我一个人在这世间苟活着，让我一直在遗憾中生活着，你也要这样做？”
我张了张嘴，缄默不语，怔怔的盯着厉洺晟，眼眸闪动，闭上眼，眼泪便从眼角滑落。
厉洺晟替我擦掉眼泪，掖好被角，起身出门去了。
门被小心翼翼的关上，我听到厉洺晟吩咐外面人的声音。
“守护好夫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放夫人出门。”
“是，厉总！”
我睁开眼，偏头看向四周，起身往窗户外一看，正好看到下面守着的保镖，我苍白后退坐在床边。
四周都有人，这里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我恐怕没有逃离这里的可能。
病房墙壁上，挂钟滴答答的走着，此刻正是上午十点，距离顾旭见厉洺晟的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孱弱的靠在床头，我手指摩挲着腹部微微拱起的弧度，心疼极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输的让厉洺晟做了决定，哪怕是为了我好，哪怕是一切都为了我，我也要留下孩子。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落泪，拦不住厉洺晟的决心，我甚至无能为力逃离这里。
护士开给我做例行检查，似乎因为什么原因，一直遮着单子不给我看。
我舔了舔嘴唇，“我有点渴，能给我倒点水喝吗？”
“好的，马上。”护士微微一笑，忘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单子。
趁着她转身给我倒水喝，我终于看到了单子，顿时目光呆滞，心头一紧，因为这张护士所填写的单子名称，正是流产前的身体数据单。
这是为了给我流产做准备。
我颤抖着捏着单子，紧紧捏着，痛苦不已。
护士倒了水，一转身看到我目光寒冷，脸色苍白，又看到我手里的单子，顿时吓了一跳。
“夫人，这个单子不是……”
“不是我能看的？我根本没答应要流产打掉孩子，你们医院都不经过当事人的允许，这样擅自做决定真的好吗？”我冷眼盯着她。
护士吓了一跳，杯子里的水都抖出来烫着了自己手指。
“我不怪你，我只是想让你给外面的人说句话，让厉洺晟来见我一次，我有话给他说。他若是今天不来，我就死给他看。”我挤出笑容笑了笑，护士连忙点头，脸色发紧的转身离开了。
厉洺晟终归还是来了，坐在我床边，伸手要握我的手。
我躲开了，他手指落了个空。
“听保镖说，你闹着有话给我说，又不答应手机通话，一定要我当面告诉我。颖儿，我意已决，流产的事情已经做好安排了，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你就答应我好好的，乖乖的。”
“可顾旭还没有来见你，如果他手上有办法呢。厉洺晟，你起码要让看到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这样我才能答应你。”
我悲伤的说。
厉洺晟深深的看着我，叹息一声，“我已经调查了顾旭所说的中医，也和顾旭先通了电话，他的计划失败了。”
什么！
我震惊的看着厉洺晟，“什么意思？”
“他寻找的中医，不要钱不看缘分，只要找到了中医就能过来，就有八成的把握，但是……那个中医已经去世了，年龄高达70岁，去世了也正常。”厉洺晟说的轻描淡写，可眸子里深深的懊恼和痛苦却暴露了他的痛苦。
他的痛苦不亚于我，我此时内心翻江倒海，几乎绝望，没想到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顾旭还说什么了？”我惨白着脸色询问。
厉洺晟捉住我的手，将我拥入怀里，“那名中医是宫廷御医的传人，但是在他那一辈就失传了，据说还有个徒弟，所以顾旭还在找最后一线机会，但是机会渺茫，一个常年并不在A市生活的人，再加上名字和籍贯都不知……”厉洺晟咬紧牙关，紧紧的盯着我，“你等不起啊颖儿。”
厉洺晟告诉我，拖一天我就多一分危险，若是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尽快流产。
真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我知道顾旭不容易，一直在外奔波。
厉洺晟说完，我几乎精神涣散，许久才缓过神来，他一直紧紧拥抱着我。
“我哪里都没去，一直都在医院里，看着那些医生做流产前的会谈和准备，我不能容忍你有一丝风险，知道吗？”
我眼泪掉落，点了点头。
哽咽着，“洺晟，你有没有问医生，我的身体能坚持到孩子出生吗？”
“还有六个多月，你坚持不到，这六个月当中，你若是出事，孩子也免不了，颖儿，你的坚持最后换来的是于事无补还是保全自己，再为我生个孩子，你自己明白其中的轻重。”
我痛苦的低吼一声，“为什么！”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别伤心，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来弥补我的愧疚。”
我怔怔的被厉洺晟拥在怀里，看着外面初春景色，还没有褪去冬日的萧瑟和寒冷，树木却已经在发新芽了。
难道我真的只有放弃，才能迎接来新的希望吗？
厉洺晟守着我吃了午饭，看着我精神不济的模样，他心疼的要命，一直劝我想开些，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可是我总觉得不安，若是放弃了这两个孩子，我将会遗憾一生，再者，我若流产两次，还能怀上孩子吗？”我躲开厉洺晟的勺子，没有胃口，他只能放下勺子，不在坚持给我喂饭。
“放心，一定能。”厉洺晟盯着我，目光真挚，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即使没有孩子，我也会好好待你。我们两过一辈子，以后再领养一个孩子，也可以。”
“可我想生一个你的孩子，洺晟。”我忍不住哽咽。
厉洺晟握住我的手，摩挲我的手背，微乎其微的笑了笑，有些晦涩，“可我不愿意你冒那么大风险。”
我已经绝望，干脆直白的询问，“流产安排在什么时间？”
“今天下午三点。”厉洺晟突然一惊，“颖儿，你答应了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是。
我还能不答应吗？
如果我的死什么都换不来，我还有什么理由坚持呢。
厉洺晟一把抱住我，“颖儿，下半辈子我会好好陪着你，同甘共苦，我们一定还能有孩子的，所以别害怕。”
我哽咽着，嗯了一声。
明宇过来叫厉洺晟过去听医生的汇报工作。
周雨薇在床边陪着我，和我说话。
我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安，周雨薇一直在转移话题，不提我的伤心事，我知道她是好心，可心情格外的憋闷。
痛苦和失望，之前等待的惊喜如今都成了空，如何不让我绝望呢。
“颖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周雨薇叹息着看着我。
我摇摇头，“没事，雨薇，我有点累，想睡一觉。”
“那好，我守着你。”
“不，有人在我睡不着，总感觉随时都要发生什么事情。”
周雨薇给我掖好被子，“事情都会过去的，厉总和我都希望你一切都好，颖儿，想开些，我们一直陪你一起。”她鼓励着说道。
周雨薇出去了，我翻了个身，手紧紧的揉着腹部，心头悲伤，有什么东西膈到了我的肚子，我吃痛，仔细看去，才看到手指上的戒指闪耀着瞩目的光芒。
光辉在阳光下流转，我心头一热，想到和厉洺晟的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完成。
譬如，去民政局领证的事情一再耽搁。
此刻突然想起来，我就来了心思，在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的见证下，去领证，也算是心里最后的慰藉了。
我起身换了衣服，因为身体孱弱，换衣洗漱一番动作下来已经气喘吁吁，只能坐在床边歇息了一会儿，这才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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