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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小说网 > 灵之长逢 > 番外章 吃人的笔——这是作者今日唯一可以说的话了
 
  “啪”

  莫相逢手中的扇子一下合上,顺带往桌子上一敲。惊醒了听故事正认真的几人。

  莫相逢开讲时方是正午,日头正好,这世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讲了不多时,还未反应过来,已是日沉西山,最后一点光辉也隐没了。今夜天气阴得很,月亮不见踪影,星星也不见半颗。

  舞思青抹黑去拿了一支蜡烛,小小一点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照亮了四张面孔。

  鸿雁去这时也回过神来,对莫相逢说,“你这故事倒是真详细,这样久远的事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确实是从一本书中看来的。”莫相逢实话实说。

  “书?这书哪里来的,靠谱吗?”鸿雁去见莫相逢的故事居然真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为何鸿雁会去怀疑书?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九州大陆上有一类人,常人叫书生叫秀才叫先生。天下之书,十本九本半都是出自这些人笔下。

  但这些人还有另一个名头——阴阳笔。这是术师们对这些人的称呼。

  释名先生手中一支笔,洒墨镇纸定阴阳。

  文人历来极重风骨,笔可折,腰不可弯。

  但是你要知道,但凡一个群体,不论是按种族、职业、国家,亦或是年龄、性别来划分,只要有了一定的规模那必会有不同的人出现。有人似清风明月,就必然就会有人似穷山恶水。

  这阴阳笔中渐渐划成了三派,分别是阴笔、阳笔、阴阳笔。其中阴笔专写遗臭万年的坏事,阳笔专写传唱千古的好事,而阴阳笔则是阴阳并收,专讲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

  按说这也没什么,专精之下,反而可能写得更好。但是坏就坏在,这些人忘了他们拿起笔的初衷,从曾经的定阴阳,变成了乱阴阳。

  也不知是从哪一代开始,新御守上任后,便要叫这些阴阳笔来著一本书,来述自己生平事。

  成王败寇,你要掩饰太平也就掩饰罢,天下文人那么多,还怕找不出几个软骨头来为你歌功颂德吗?

  但是绝就绝在,凡是不愿在御守书中添笔的,都会被官方封笔。当时给的解释说,连传唱最多的故事都写不了,还怎么能写好别的?

  当年这些被封笔的作者反抗没有,怎么反抗的,后人无从得知,只知道后来历代的御守都默认了这一规定。

  也就是从那时起,天下文人便分了阴笔与阳笔。这阴笔是著传时写那些被御守打压下的穷凶恶极之徒的条条罪状。那阳笔便是为御守大人的光辉事迹增光添彩的歌功颂德之人。

  这人心一旦扭曲,这底线一旦跨出去了,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这些有些学识却又不修灵力之人,平时云游四方,有人专为青楼姑娘写唱词,有人专为梨园戏子作戏本,也有人就爱往那茶园一坐,听那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地讲自己的书。

  你说他们会将听来的故事照实写吗?

  那世人也不会犹疑所听所看之书,术师也便不必怕这些人了。

  人常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越是这没用之人心理越是扭曲。他们自知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唯一的武器便是手中这支笔。

  那阴笔写惯了那些阴沟里的烂事,便开始憎恶这世间一切的美好。他们就偏爱把英雄写成小人,把善意说成私心。

  而那阳笔则是自己做了心虚的勾当,便不光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还非要将小人美化成英雄,将卑鄙包装上大雅之堂。

  身在泥沼中的人最是看不惯清风明月,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们也会将你推下泥沼,强迫你与他们臭味相投。

  这些颠倒黑白的话,你说世人会信吗?

  信啊,为何不信?

  从钱权口中直接说出来的话你也许是不信的,可那青楼的姑娘唱上几年,梨园的戏子演上几出,再听那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说了无数遍。

  你还不信吗?

  你不信也会有人信,信的人多了,天下便都觉得这是真的,这是正确的,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便真是那样的。

  你问那被污蔑的英雄为何不辩解?

  百口莫辩啊!

  你纵然是强大如半神,又能杀尽天下人吗?

  更何况,这些官方盖章的阴阳笔,你敢杀吗?

  你杀一人,便会有更多人来骂你。

  君子孑然一身,小人抱团取暖。当这世间再没有人愿意挥笔抒胸臆,字字醒世人的时候,还有谁能为这些平白受冤的人说话呢?

  只怕愿意说话的人,不到第二天也成了世人口中的“小人”了吧。

  这些事情,旁人不懂,大多数术师是明白的。于是他们多数人宁愿惹上强敌,也不愿去招惹一个阴阳笔。

  鸿雁去听着莫相逢的故事,似乎就是这种述塔主生平的书,于是难免犹疑起来。

  这时却听舞思青说,“姑娘且再听些,你便知道,这世间还是有阴阳笔的。”

  他这话中的阴阳笔,是阴阳笔中最后一类,真正继承了古人风骨,不论是非黑白,只是用了最好的笔,将那跌荡人心的故事详详细细记下,且待后人评说的阴阳笔。

  这先生手中的笔,从来都不是“定”阴阳的,而是述阴阳的。

  那些古往今来的传言,在阴阳笔下,都要一一考究,细细斟酌,将那阿谀奉承之词剔除,将那刻薄偏见忽略,只给你讲这故事原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要说,这样的人不该都被封笔了吗?

  一部分是的,一身如松柏般的傲骨,便是被打折了双腿,按着头颅,也不肯在那书上落半个字。这些人要么被当场杀掉,要么被那些跪着写字的“同僚”迫害致死,要么侥幸饶了一命下来,此次心灰意冷,折笔而去,隐居山林了。

  而另一部分人,在那之前沉默许久,终究是写下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勉强能算得上是真实的一点点东西。

  便是御守也不便杀尽天下文人。于是最先不肯屈服的杀鸡儆猴了,最后几个愿意服点软的,便是半恐吓半拉拢,也能让他们不敢轻易“乱”说。

  这些活下来的阴阳笔,有的失了意气,从此写些陈词滥调,编些个小曲儿,一日清醒三日醉地骗着自己,浑浑噩噩地活着。

  还有些人,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假意归隐,却是数十年如一日地暗中查证,只想为后世留下一些真相,还那些冤死的英魂一些公道。

  这些人,有些在查证的时候被察觉,失踪。

  有些在家中写作的时候被出卖,抓走。

  有些当他的书终于完成,传出去后,被定罪,斩首。

  可这最后一点傲骨虽少,却是怎么都杀不尽一般。任你定下多严苛地刑律来罚,终是有人前仆后继,为证心中之道而死,心甘情愿。

  可见人心之恶除不尽,人心之善不可绝。

  传言说,每一任御守上任后,世间都会出现这么一本书,上面详详细细地写着那御守从出生到上任的生平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不加褒贬,听凭后人说。

  世人将这书称为“天选之书”。意思这样的书也只有老天才能写得出来吧。也只有御守都害怕的天,才敢违拗御守的意思,跟他开这么个玩笑吧。

  舞思青的话让鸿雁去也想起来了还有这样一回事,两眼中瞬间闪出光芒,在漆黑的夜里尤为耀眼。

  她满怀期冀地看着莫相逢,似乎是想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一般。

  莫相逢尴尬一笑,说,“姑娘,是不是天意,且听下去吧。只是如今夜已深,也许明日再听不迟。”

  “不行,就现在讲。”鸿雁去却是急了,她似乎是很在意如今御守的生平事一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另一方面,她没说,但是心里担心的是,若这真是天选之书,只怕也就只有这一次听的机会了。

  历代御守对这书都是零容忍。只要一经发现,所有见识过的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她心里不知这书是假,所以莫相逢敢讲,还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书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后果,才敢讲。

  虽然十有八九是前者,但她心里仍然有一丝侥幸,希望是后者,哪怕这后者代价是他们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鸿雁去突然对包子铺的小姑娘说,“丫头,夜深了,回家吧,再不回家爹娘要急了。”

  小姑娘一听他们要抛开自己继续讲故事当下就不情愿了,奈何鸿雁去这个金主爸爸执意让她回去,莫相逢与舞思青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连哄带骗将小姑娘送了回去。

  几人送走小姑娘后便进了屋内,此夜不仅阴而且寒。那种寒意不是冻冻面皮的那种,而是直钻骨髓,透进心里的寒。让人无端地升起难受的劲儿,散都散不掉。

  这时,莫相逢拿出了那本他讲的书,轻抚封面,说,“这本书我读了许多遍,原本我以为读书是看懂了字,后来我读懂了许多字里面的意思,最后,我才发现,不只是字里面,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居然还有无数的小字。那些字才是阴阳笔啊。”

  鸿雁去沉默了一阵,说,“继续讲吧,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你似乎还未怎么提起过。”

  莫相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那书打开,就着恍惚的灯影,将那故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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