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愁眉苦脸了，这都晚高峰了，我看你去哪儿弄仪器。”林行知没好气的说道。
龙宇翔揉了揉脸，勉强恢复了几丝笑容：“你小子也不看看这附近是什么地方，还会缺高速冷冻离心机？”
“你的意思是...”
林行知反应很快，周边不到一公里，可是有着五角场医学院和中山医院。
“你有这么大能耐？”林行知有些不相信。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只是负责牵线。”
龙宇翔撇了撇嘴：“说的不好听点，我这算是投机倒把。”
“这都什么年代了？”
林行知笑道：“你这种行为应该叫做资源整合，正常的商业决策而已。”
“嘿，还是你小子说话得劲。”龙宇翔相视一笑。
“行了，交易地点在哪？”林行知懒得墨迹，他已经有些饥渴难耐了。
龙宇翔也确实没多少聊天唠嗑的兴致，林行知一份毒胶囊的报告，让他感觉到时间有些紧迫。
打了一通电话，龙宇翔很快就定好了交易地点。
有意思的是，交易地点就放在五角场大学枫林校区内。
如果这场交易只有林行知一人，他是绝不同意将交易地点放在别人校区，万一对方来一手栽赃陷害怎么办？
人性这种东西，是最捉摸不透的。
不过，有着龙宇翔这个老油条，林行知还是很放心的。
进校园时，龙宇翔的座驾没有受到保安的质询，径直开进了校园。
龙宇翔倒有几分轻车熟路，很快就停在了校园主干道旁。
下了车，林行知看着附近过往的学生，疑虑道：“人来人往的，就在这儿交易？”
“灯下黑呗，谁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你要的小型台式离心机又没有多大。”
林行知想了想，也确实挺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小子怎么突然就有钱买这东西了，还要进口货，要是国产的话，五位数就可以搞定了。”龙宇翔问道。
林行知笑了笑：“最近发了点横财吧，有钱当然舍得投入。”
“我倒是好奇你弄这些仪器是准备做什么？”
林行知一脸正色：“听过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吗？”
“听过，不过那比赛的高中组......不对，你打算借此出国留学？”龙宇翔猜测道。
“那倒没想这么多，单纯就是想见见世面吧。”林行知没有多说。
“挺不错，这个比赛的影响力可不小。”
两人正有搭没搭的闲聊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一米七不到的个头，身上背着一个偌大的纸箱，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却又颤颤巍巍地不敢将步子迈大。
“这就是交易对象？”林行知有些好奇。
龙宇翔摇了摇头：“应该是被那家伙叫来的苦力吧，将近两百多公斤的仪器，也不知道喊个人帮忙，好歹还是学医的，真不知轻重。”
说完，龙宇翔走上前去，似乎是想帮忙分担点重量。
然而，男生没有接受龙宇翔的好意，反而突然加快了脚步，然后极为警惕地盯着龙宇翔。
“你要干嘛？”男生勉强抬起头。
“跟你师兄谈好了的，你先把东西放下来吧，别把腰子拉伤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龙宇翔好意劝道。
男生松了一口气，颤抖着想取下背上的纸箱，却是有点使不上力。
“真是个蠢东西。”
龙宇翔笑骂了一声，然后招呼林行知帮忙。
林行知有点儿蒙，这男生是怎么考进五角场大学的，就不知道搞个拖车什么的？
三人配合了一小会，男生才将纸箱从背上取下。
不过，那男生似乎有点胆小，双手死死地拽着打包带，还不停地招呼慢一点。
待到纸箱落地，男生没有一点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纸箱里面就是约定好的东西吧？”龙宇翔问道。
男生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林行知，过来搭把手，放后备箱里吧。”
林行知刚准备动作，那男生却是爬了起来，抱着纸箱子，小声道：“还是放后排座位，万一震坏了就麻烦，我坐后排也能扶着点。”
虽说男生的声音很小，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认真。
林行知没搭话，而是看着龙宇翔。
龙宇翔倒也没有什么意见，随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三人的合力，二百多公斤的纸箱顺利塞进了后座。
男生的性格似乎比较内向，身体僵硬的坐在车里，俩只手警惕的放在纸箱上。
林行知也没多想，随口问道：“一些特殊的离心管和相应的套管，还有样品容器之类的配件都齐全吧？”
男生没有立刻回答林行知的问题，而是环顾了一眼车外，然后沉闷地点了点头。
“那家伙找了个闷葫芦？”龙宇翔有些诧异。
男生置若罔闻，依旧没有说话。
林行知的注意力倒是分散在纸箱上，这可是自己花大价钱整来的宝贝。
车很快就开动了，男生仿佛在警觉什么，冷不丁说道：“能不能将后排车窗关一下？”
龙宇翔挑了挑眉，但还是关上了后排的车窗。
这时的林行知倒是察觉到了什么，这男生似乎有些紧张过头了，仿佛身旁有一颗定时炸弹一般。
出了学校，男生的紧张褪去了几分，紧接着茫然和不知所措的神色占据了脸庞。
“别太紧张了，我跟你师兄也不是第一次交易了，没什么事情的。”龙宇翔好意说道。
男生沉默了一会，才有些结巴地说：“我...我知道。”
林行知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找两个朋友帮帮忙，没必要一个人扛过来吧。”
“多一个人，多一份风险，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男生显然不是一个闷葫芦，或许是之前的心理压力太大，出了校园之后他便放松多了。
“得了吧，这种事情又不是你师兄一个人就能瞒天过海的。”龙宇翔语气中有着几分不屑。
不知为何，龙宇翔这番话仿佛触动到了男生，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深吸了好几口气，还缓缓得以平复。
林行知并没有去深想其中的弯弯绕绕，随口说道：“既然这么大的思想压力，那就别干呗。”
“我......”男生有话却说不出口。
龙宇翔倒是见怪不怪：“你小子就别刺激他了，要是他自己能做主，肯定不会来掺和这种事情。”
林行知撇了撇嘴，在他眼里这就是所谓的当人渣还要立牌坊。
这一趟活纯利润就是大几万，分到这个男生手上怎么着也有几千，这收入已经远超绝大部分工薪阶层了。
然而，林行知那一瞬间不屑的表情，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径直映入男生眼里。
男生抬了抬头，似乎想反驳，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车内，随之陷入了一潭死水。
过了一小会，林行知无意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差点惊掉了下巴。
原本还挺正常的男生，不知为何竟默不作声地泪流满面，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看着前方发呆。
林行知全然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只能捅了捅一旁的龙宇翔。
正专心开着的龙宇翔看了一眼后视镜，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叫你小子乱说话。”
龙宇翔叹了一口气，语气很重的说道：“今年刚读研一？”
男生回过神来，很是不好意思地掩饰着双眼，过了一会才口语不清地「嗯」了一声。
“习惯就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真不习惯，你除了退学，也没有别的办法。”龙宇翔说道。
男生默然，再次抱着纸箱子，仿佛冰冷的纸箱子能给予他温暖。
一旁的林行知一脸懵逼，全然不理解这其中的内涵。
龙宇翔似乎注意到了林行知的不解，说道：“国内的导师权力很大的，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吧。最明显的两点，你的学术成果需要导师同意，你能否毕业也需要导师首肯。”
“这么夸张。”林行知目瞪口呆，这就是所谓的现代土皇帝？
要知道，这种权力极不对等的关系，本身就是扭曲的，说是对人性的考量也丝毫不为过。
林行知，最不相信的便是人性。
诚如津巴多教授所做的斯坦福监狱实验。
虽说这项实验遭到过诸多伦理诟病，可人性的脆弱已经得到非常直观的展示。
权威体制、情境因素，都能轻而易举地扭转人性。
然而，这项实验最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实验的设计者，著名的心理学教授；
——津巴多博士；
并没有受到情境的影响，单单因为实验的赋予的权威，而深陷实验不能自拔！
那么，一些没有心理学功底，甚至连本身道德就不可靠的导师呢？
想到这儿，林行知莫名打了个寒颤。
坐在后座的男生似乎想通了些许，苦笑着：“学术成果，谁还敢在乎这个？
“就说上个星期六吧，我父母来魔都看我，晚上在外面吃饭，当时导师打电话过来，说有急事要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那时我距离学校有十多公里，也舍不得坐的士，只能一路小跑回学校，你猜后来怎么着？”
听到这儿，林行知认可地点了点头，的士确实花钱。
“我来到他办公室，发现他就在那儿和几个老教授打牌，然后要我去学校食堂帮忙打包三份饭。”
林行知：“......”
“然后，还没有给我钱！”
林行知：“这就有点可耻了。”
龙宇翔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笑着说道：“你应该去外面买好一点儿，开个发票指不定就能报销了，至于跑腿帮忙这些事儿，就不值一提了。”
男生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儿沮丧。
林行知看着两人的反应，感觉这种事非常奇怪。
正如福柯所说，话语即权利，掌握了话语权，便有了对事物的解释权。
然而，真正让人恐惧的，不是单纯在话语中做出反驳，而是完全不把它纳入到话语的范围中。
很显然，龙宇翔和这位男生，都觉得这些无理的要求，是合理的，是一种常态。
常态，就一定正确吗？
或许，这就是社会化过程吧。
林行知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每个个体在接受社会化过程中，都会奋力反抗。
只是，这个反抗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的。
失败，便成为了所谓的社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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