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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小说网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七十章 放不下
 
明月之下,小巷深处。

重返人间的鹿衍在巷中踱步而行,眉头微皱,默默思量着某事。

诸般谋划至今,此间棋局已至中盘,而胜负几何,却犹未可知,难下定论。如今回首望去,心中竟是有些不安,只怪一切都未免来得太过顺遂。事事如愿,固然是好事,但终究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

天地之间的所谓气运本就寥寥无几,再加上它不免还要被世间所有的有灵众生“分而食之”,所以最终落到每个人头上的气运简直有些少得可怜。

世间万般的如意之事,与失意之事,其实或多或少都会与它存在一定联系。否极泰来,物极则必反,事物的盛衰往往在一瞬之间,而气运一物也恰好如此。

诸事顺遂,有时也并不一定是好事,尤其在自身正与此方天地赌斗之时,则更是如此。如愿以偿的次数越多,也就意味着你从此方天地之中的所得越多,而得与失,二者之间往往是相伴而行,一味地获得与索取,只会迎来日后更加强大且难以接受的失去。

鹿衍抬起头,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望着皓月繁星,喃喃自语道:“老头子,这就是您说的‘报应’二字?不过很可惜,哪怕是时至今日,哪怕是我风光外表之下已然狼狈不堪,可我依旧很反感您的那套说辞。既然我们有能力改变一些东西,那又为何要选择袖手旁观?少拿什么天下苍生为重的话来搪塞我,小爷不吃这一套!”

明月忽明忽暗,天地间骤起一道惊雷,似乎有人对着鹿衍呵斥道:“放肆!怎么说话呢?!”

鹿衍扯了扯嘴角,神色轻蔑,丝毫不予理会。既然您不敢现身见我,或是说您不愿现身见我,那么我所做的一切,您便无权过问。

明月依旧,繁星浩瀚,至于雷霆一事,便再无下文。

天地间的某一处,有座破旧的屋舍,看似难以抵御雨雪风霜。片刻之后,屋内唯有一声重重的叹息。

并非不敢,亦非不愿,奈何不能也。

唯有一方棋盘,可允公正。

南山城内的鹿衍并不知晓这些,他只是神色漠然地望着明月独挂的夜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些说什么,唯有尽力将眼神深处的那一丝无助藏好,以免被人发现。

清风徐来,本是暖意,却让鹿衍如坠冰窟,难以在此方天地立足。

“修道千年有何用,证道长生又如何?若最终不过是黄粱一梦,你我又该如何自处?小子,回答我的问题!”鹿衍大袖一挥,一对良人便骤然来到此处,而来者正是张麟轩与求凰二人。

鹿衍与张麟轩二人分别走在两条不同的街巷内,而前者早就发现了他们的位置,不过却故意选择了绕道而行。至于具体原因,一方面在于鹿衍需要安静地思考一些事情,想清楚其中脉络,从而方便日后布局。另一方面则在于鹿衍身为长辈,实在是不忍心打扰晚辈之间的那些美好。

世间浮华万千,能真心而又纯粹地喜欢一个人,着实不容易,而喜欢之人恰好又喜欢你,实乃幸事。谦谦君子与窈窕淑女之间的相互喜欢,是一件何其美好的事情,旁人又岂能忍心打扰?

不过差不多就行了,就算你们二人再恩爱,可大庭广众之下,也总要注意一下别人的感受吧?卿卿我我,莫忘适可而止,否则断然不是事后一句“如今何年,何须在乎他人之目光”,便能搪塞了事的。

话虽如此,但鹿衍还是“打扰”了。

元行都内的那道水镜神通,乃是鹿衍故意为之,好以此让那绿珠明白何为情爱,以免她始终将世间男女的房中之事与此混淆,否则就算是鹿衍手下留情,给了她一次悔过重来的机会,那么日后也会必不可免地走上歧路。

至于当下的这次“打搅”,可以算作是一次“恰当好处”地劝诫,以免两个小家伙脑子一热,做出些荒唐事来,到时可就真是没眼看了。

呸呸呸,老不羞!一天到晚都瞎想些什么,找借口就说找借口,装什么大尾巴狼。

未雨绸缪,未雨绸缪懂不懂?

懂你王八蛋大头鬼!

滚滚滚,别耽误我说正事。

一番心念打架,并无胜负,只能不了了之。随后鹿衍一脸严肃,轻咳了几声,道:“收敛心神,莫要胡思乱想,认真去思考我的问题,然后给出一个你以为的答案。”

张麟轩与求凰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却也收敛心绪,认真对待。

张麟轩弯腰作揖,正色道:“劳烦师叔赐教。”

求凰也施了个万福,轻声道:“还请鹿先生指教。”

鹿衍朗声道:“修道千年有何用,证道长生又如何?若最终不过是黄粱一梦,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鹿衍施展九境之术,以道音直接质问二者本心。正所谓法不传六耳,声音虽然振聋发聩,但却不入第三人之耳。

张麟轩与求凰一时间昏昏沉沉,竟是逐渐沉浸于自己的心湖之中,然后以直面本心之法,来寻求此问的答案。

二人此刻犹如睡去,身躯自然而然地瘫软倒下,鹿衍便随手招来天地元气将求凰轻轻向上托起,以免因为地上潮湿,而感染了风寒,至于张麟轩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鹿衍没让他直接倒在地上便已经仁至义尽了。

与张麟轩不同,求凰在沉浸于心湖之前,其实还保有一丝清明,所以她留下了一句话。

“若能选择,情愿无道无长生。唯愿青山绿水,一头耕牛,草屋三两间,如此便足以。”

故意为之也好,也意识地无心之言也罢,总之,鹿衍听到之后,眼角竟然湿润了。

漫漫长夜,何其寂寥,忽而一道剑光划过。

青色的剑光落于城内,化作一名白衣剑客,立于鹿衍身前,玩笑道:“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哭上了?”

“哪有,不过是风大迷了眼睛而已。”鹿衍嘴硬道。

“原来如此。御剑而行,确实感觉风大的很。”张欣楠笑容玩味道。

“白衣仗剑,天地逍遥无拘束,妙哉。师兄如今当真有几分剑仙的感觉。”鹿衍轻笑道。

“哎!我警告你啊,别骂人。”对于剑仙这个字眼,张欣楠简直是厌恶到骨子里。至于为何,则又是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事。

鹿衍弯腰作揖,轻声道:“是师弟疏忽了,还望师兄莫要怪罪。”

“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讨打。”张欣楠没好气道。

鹿衍笑了笑,问道:“这趟回家,可还顺利?”

谈及于此,张欣楠便一脸无奈,道:“还能如何,一群臭脾气的家伙聚在一起,没把家拆了就算不错了。”

“既然如此,师兄此番归来,岂不是留了个烂摊子给陈尧?他又岂能善罢甘休,轻易地放你回来?”鹿衍问道。

“大事已定,无非就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争论来争论去一直没个定论罢了。至于这次御剑北归,其实也并不是说彻底地离开十方阁,然后返回北境,只能算作是中途短暂地抽个身,回来看看徒弟……以及师弟。”张欣楠故意把后面字说的极慢。

鹿衍微微一笑,看来师兄此次归家,收获不小,竟难得如此开怀。忽然间,鹿衍想到了一些事,便问道:“潮信楼里的那位,师兄可见过了?”

张欣楠点点头,轻笑道:“见过了,而且还趴在围栏上一起喝了顿酒。”

“处处受人管制,我这位十二师兄的日子似乎有些不好过啊。”鹿衍话虽如此,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呀,现在肯定恨不得你赶紧带他离开呢。不过留在楼中也好,毕竟有陈尧时时督导,不然以他的性子,出门在外指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

张欣楠短暂地在心中同情了自己这位十二师弟一秒,然后还是觉得他待在楼中更好些,否则说不定就连十方阁的名声都有可能被他毁了。

“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道心问心,你干的?”

鹿衍点点头,解释道:“心中有一事不解,希望能从两个小辈身上得到答案。”

“终于想着承认那个身份了?”张欣楠问道。

鹿衍摇摇头,回答道:“为时尚早,而且那个家伙肯定不会让我如愿以偿,必定有后手等着我。只要我敢于承认那个身份,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我送回去。到时候一切谋划便成了一场空,得不偿失。”

“何至于如此小心谨慎?”

“棋局,终究不同于赌局,容不得师弟有任何的行差踏错,否则等着师弟我的,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既然如此,当年又何必如此选择,果真只是因为一个放不下而已?”

鹿衍突然释然一笑,“从未拿起,又何谈放下。每每念及,皆是愧疚,容不得师弟视若无睹,冷眼旁观。”

张欣楠思量片刻,摇摇头,道:“我不明白。”

“迟早有一天,师兄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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