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好好奉承一下老婆大人，于是感叹地说，“你真厉害，刚才那一阵花雨，可是救了我们大家！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那个叫什么血海无边的阴损招数，太厉害了！我想，以前的人是不是见过这种妖术，才创造出地狱血海的神话传说来的？”
欧阳嘉心不在焉地抬头观察着‘天网’的情况，顺口说道：“什么花雨？”
“就是你刚才——”杨可一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举起来对天空一指，模仿道：“叫的那一声‘开花’！可神气了，那一刻简直是救世主的模样，哎，你是怎么知道小花能开花的？”
自从这个外星小怪物寄生在欧阳嘉的手上以来，它就是那么一朵花的形状，上次在环球广场十八层的异度空间里，由于吞噬了大量的灰色负能量而变得跟走廊一样大，但也始终是一个花盘，别无分支，今天怎么又进化了，不但茎秆可以分化出无数的枝节，构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粉色天网，甚至还开花了！
无数的小花在天网上同时怒放，绚烂璀璨到极致，盛开一秒钟之后又纷纷谢落如雨的场景，让杨可至今都觉得惊心动魄。
欧阳嘉的神色变得怔忪起来，喃喃地说：“我当时喊的是‘开花’？”
“是啊！小花可听你的了，你一说，满天都开出了花，和它一模一样的。”杨可以一个目击者的身份保证道。
欧阳嘉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她反手抓住了杨可的胳膊，紧张地问：“你说……我爸爸失踪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也看到了类似的场景？！他是不是也遇到了一个降头师之类的，所以家里才会一团乱？！”
“不不不不，不会的！”杨可赶紧摇着头否认，指了指在那边包围之中的苏雪珍，“这种厉害的降头师，锦城有一个就够了，哪能跟大白菜一样满地都是呢？”
欧阳嘉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盯着他的眼睛，再度确认道：“我刚才喊了‘开花’是吗？”
“是……是啊。”杨可觉得有点不妙，赶紧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欧阳嘉刚想说什么，突然头顶上传来像是绸缎撕裂的‘嗤拉’声，两人被惊动了，同时抬头看去，小花构成的‘天网’是裸粉色半透明的，本来依稀可以看到属于苏雪珍血魂阵的红色光线密密麻麻罗织在头顶，但是此刻，那张血网被小花吸食到了薄竭的地步，终于承受不住，从中间顶点现出了一个空洞，以这个洞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撕裂成了絮状，在空中摇摆着，瞬间又被小花伸出的嫩粉色触须给吸收殆尽，于是这个洞以惊人的速度扩大着，很快，上方城市的夜空就模模糊糊地出现了。
“哇！”杨可一下就跳了起来，激动地大喊：“得救了！我们看到外面了！”
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欢呼，只有苏雪珍的脸色陡然变了，她凄楚地一笑：“看样子，我失败了。”
袁道长冷哼一声，随手照出了那一抹寒光剑芒，沉声道：“你想不承认也不行。”
苏雪珍没有看他，缓缓地提起了拖地的长衫下摆，本来围拢在周围生怕她逃跑的几个人目光触及，‘啊’地叫了起来，忙不迭地向后退去。
之前她一直安静地站着，长衫及地，没有人去注意她脚下，此刻被她拎起裙摆，才看见里面的场景，那哪里还是人类该有的双腿，早就变成了一个细长的桶型蜂巢样物质，坑坑洼洼的，苏雪珍的下半身已经被完全融合在里面，只余留了上半身还是人类模样。
“妖怪！妖怪啊！”小保安吓得乱窜，被保安队长一把按住，吼道：“怕什么！没读过书吗？一般妖怪现了原形那就是要死了！”
灰色的‘蜂巢’上面布满了凹洞。从里面还有残余的血慢慢地流出来，看着可怕至极，但是慢慢的，‘蜂巢’消失了，重新变回了人类的双腿。
这还是尤立桐差不多第一次看到苏雪珍的身体，在他记忆里，这个从女佣升级成保姆又升级成管家，在自己身边待了十几年的人，一直严格地遵循着身为寡妇的规矩，衣着永远整齐，从不暴露，一年四季都是及地的长衫长裤，软底绣花鞋，在炎热的大马也不例外，到了锦城更是如此。
他从来不知道，苏雪珍藏在灰色长衫之下的双腿是如此细致，修长，白皙光滑……
苏雪珍手一松，裙摆落下，缓缓地抬起头来，众人再度发出一声惊呼，她低头之前，明明还是一张五十岁妇女该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脸，皱纹细密，还因为自己用簪子在脸上划出两条粗粗的伤痕而血肉模糊，狰狞无比。
但是现在抬起的，是一张十八岁少女一般秀致青春的俏脸，鼻梁挺直，双眸明亮，乌黑的睫毛犹如乌鸦的羽毛一般，她看着尤立桐，轻启饱满的红唇，低声说：“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模样。”
大家不自觉地又都看向尤立桐，那眼神让他几乎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负心汉一般，更加狼狈不堪，只能再度声明：“我都不记得你，一定是搞错了！你撒谎！”
苏雪珍垂下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泪珠，再睁开眼的时候，强忍着泪水，平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泉儿是无辜的，希望你好好待他。”
然后，她猛地向后倒了下去。
苏雪珍的身体重重地跌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没有人注意到，远处倚靠着墙壁，似乎仍在昏睡当中的霍清泉，喉结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一滴几乎察觉不到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帘下滑落，沿着面颊消失在黑发中……
这边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蓝桑快人快语，抢着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她死了吗？”
保安队长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准备去履行自己的义务，却被袁道长拦住了，他指尖一挥，那道在他头顶盘旋的剑芒飞了出去：“这个毒妇诡计多端！又有降头妖术，你不要过去免得受伤，还是让老汉将她先砍了头再说，免得再活过来。”
“道长，根据我今晚现学的经验呢，我觉得就算砍了头，她要活也一样能活过来。”
袁道长感叹道：“说的竟很有道理，不过，还是先砍了再说。”
“别！”尤立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地开口阻拦，等说出来了才觉得有所不妥，随便找了个理由：“道长，现在的她开死亡证明还能开出来，等到头被砍下来了……无论如何警察肯定会当成命案的，在场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袁道长想了想，慨然道：“这也好办，那个使蛊的小妹娃，你过来，借你的本命蛊火一用。”
保安队长嘀嘀咕咕地说：“烧尸体其实也是犯法的……”
“那怎么办嘛！？”袁道长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你这个年轻人，一点都不晓得事急从权，这会子不烧了她，等会再起来作孽，怎么办？这一大屋子人，好不容易逃了条命，眼看胜利在望，难道最后一时疏忽，反而要给她陪葬？”
“我来，处理。”一个生硬的男人声音忽然从侧面响起，保安队长警觉地双手一分，挡在尤立桐面前，惊叫道，“这屋子里怎么还有人啊！？”
白衣阿赞刚才一直在侧面的窗外诵经，借以和血魂阵的摄杀效果对抗，此刻看到血魂阵已破，苏雪珍气息断绝，才终于停止，草鞋踩地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站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突如其来地插了这么一句。
“你……？”袁道长眯着眼睛看向他，“你不是那个修炼鬼术的……不对！你身上的气息虽然也不算正，有些古怪，但绝对没有带着血气，你才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南洋和尚！刚才那个黑衣人不是你？你是在花园里念经的人？”
白衣阿赞没有在意这种问题，他走到苏雪珍的尸体前，仔细端详了一阵，点头说：“死了。”
保安队长忍不住说：“诸位，虽然说事急从权，但你们也请不要在我面前反复提到这个死字，让我感到自己很没有职业素养。”
白衣阿赞不理他，看着袁道长说：“她和飞头降不一样，烧之前要先超度，不然的话，很麻烦。”
尤立桐客气地说：“那就拜托大师了。”
袁道长有点不好意思，老脸一红，摆手道：“刚才认错了人，白骂了你，对不住啊。”
说着，他举目看向客厅窗户的方向，黑衣人依旧站在那里，摆着一张和白衣阿赞一模一样的的脸，毫无表情，虽然在小花出现的一瞬间已经收了鬼术，但他历年修行积累下的浓郁黑气，在袁道长这种人眼里是毫无遮掩地看得一清二楚，禁不住疑惑道：“奇了，为啥你们兄弟伙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修行路呢？你们这一正一邪，即使是收了法术，面对面地站着也是互相冲克的啊，难道兄弟终身不能见面么？”
白衣阿赞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缓步过去，在苏雪珍尸体边蹲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了一点味道刺鼻，像是芥末和硫磺混合物的液体，用指尖蘸了，在苏雪珍周围的地板上勾勾画画，开始鼓捣起来。
这时候欧阳嘉还在观察小花的情况，随着苏雪珍的死亡，血魂阵更是以急剧的速度在消失，小花也与时俱进，从中间舒展开了茎秆，一层层地消失融合，直到最后一丝血光不甘地消失在它伸出的触须末端，被小花用细长的叶片一捞，满意地捞进了花盘里，甚至还传出了咂嘴的声音。
“哎，吃得好饱！”它满足地说，重新变回一根嫩粉色的茎秆，顶着小花盘，从欧阳嘉的肩头攀援上去，撒娇地蹭了蹭她的脸，“好爱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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