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商业圈附近交通要道真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喇叭鸣叫，喧嚣无比，杨可的小汽车委委屈屈地挤在两辆大公交之间，前面还是一辆神气活现的迈巴赫，绿灯的时间只够起步挪十米的，堵车堵得简直跟便秘一样憋得慌。
“怎么这么多车啊！”他烦恼地拍打着方向盘，“城市交通搞得不行啊！还国际化大都市呢！”
坐在副驾驶上的欧阳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多久没在早上出过门了？这个时段的交通一直是这样的。”
“嘿……其实也不能怪我呀，你知道的，游客哪有大上午逛仿古一条街的，都是到了中午才上客呢，我睡到十点钟起来吃个早饭出门正好。”杨可为自己辩解着，然后又讨好地说，“那今天不是为了送你上班吗？我特地定了三个闹钟，生怕迟到。”
欧阳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谢谢啊，你不来送我，我这时候早就到办公室了。”
“那不是……路不熟吗？等你下楼又花了几分钟。”杨可嘀咕道，“关心你不行么？才晕倒呢就急三火四要上班，为那点全勤奖至于吗？你可是救了他们银行大股东的功臣，尤先生亲口说了，要我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看哪，你就该狮子大开口，要个CFO当当。”
“还CFO!”欧阳嘉要不是怕危险驾驶，损害公众安全，恨不得把手里的包砸他脸上去，怒道，“你以为富金银行是你们古玩街上开个小店哪，谁来都行，只要有关系，会计都能当店长，这是银行！尤先生还不是董事，只是个股东，他这么轻易能让我当CFO，我还不敢接呢，传出去好听吗？一个普通的小经理，年纪轻轻资历全无，刚刚自己独立接CASE而已，一下子空降CFO，不是等于把‘封口费’三个字写在脸上？”
杨可心里是认同她的说法的，另外有一层顾虑是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下属飞升，往往还会和桃色新闻有点关系，在公司里传出不好的谣言，但是他嘴上却习惯性地一定要嘴欠一下：“哎呀，这种事让老尤去考虑啦，咱们是救了他的命，又不是我们求他的，就该让他自己想办法怎么把事做得漂漂亮亮的，我们躺着等就行了。”
“呵呵。”欧阳嘉冷笑一声：“杨可，你这种等着不劳而获的思想，真是一百年不动摇。”
“不是……本来就该我们得着的，干嘛不能不劳而获？升职加薪而已哎，你该得的，我还没狮子大开口冲他要一个亿的感谢金呢，那样才真是从此之后躺着花！再也不用上班啦，更不用堵车！”杨可不服气地争辩。
欧阳嘉受不了地扶住额头，喃喃地说：“每次和你多说两句，都感觉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说完她睁开眼，忍无可忍地说：“过了这个路口，靠边！让我下去！走着去都比这样快。”
“别别别，都到这里了，安生坐着吧！”杨可顿时萎了，看着前面的车动了，手忙脚乱地开始开车跟着挪动，“你也知道，交通状况这么繁忙，哪还能靠边呢，别给后面的车添麻烦了，我们要做有公共道德的良好市民！”
被这么一耽搁，欧阳嘉冲进富金银行风控部西翼的时候，刚好过了上班的点，她懊恼地打了卡，往里面走的时候看见凯若没有在自己的岗位上，反而站在通往霍清泉办公室的走廊口，略失了素常作为一个秘书的从容镇定，伸着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凯若？”她离得远远地招呼了一声，本来是想问问自己昨天的假事后补上的操作能不能行的，凯若冷不防有人叫她，高跟鞋一歪，差点踉跄了一下，她赶紧站直身体，恢复了一个标准秘书的仪态，疾步走了过来：“早上好，欧阳经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欧阳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摆出这一副正式得不得了的腔调，暗自诧异，毕竟来了富金也不短时间了，这边办公室里只有她和凯若年纪相近又都是女的，平时也会一起出去吃个饭，关系不见得紧张到要这么正式的程度啊？
“怎么啦？”她压低声音问，凯若略带紧张地往后面看了看，比她还要小声地说，“不知道，今天早上霍先生来了，说辞职了。”
“哦……”其实作为在场的目击者，欧阳嘉也知道苏雪珍捅了这么大的漏子，简直是要尤立桐断子绝孙家破人亡，她的儿子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苏雪珍临死前的自曝她也竖着耳朵听见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霍清泉是尤立桐唯一的儿子的话……
按理说这种大富之家不是最重子嗣么？儿子哎，继承人很值钱的！看上去尤立桐也不像要立马结婚，立刻就抱儿子的那种，难道说，检验过了DNA，发现不是？于是果断赶走？
她正在心里想，那边霍清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出口，随意地招呼道：“凯若，咖啡。”
“啊！来了霍先生！”凯若立刻小碎步跑向咖啡机，霍清泉微微一瞥，看到了欧阳嘉，那一刻他有些局促，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冲她招招手：“嗨。”
欧阳嘉尴尬地咧开嘴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嗨。”
其实她心虚啥啊！那天她好容易从垃圾通风通道钻出来，找到小花加入战局的时候，霍清泉已经昏得结结实实的，他肯定不可能知道是自己突然出现，坏了苏雪珍的拼死一搏。
就是因为小花的大显神威，苏雪珍才无路可走，弹尽粮绝而死。
这么说起来，她是不是间接地要负上些责任？
没来由的，欧阳嘉突然有些愧疚，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一旦看向霍清泉什么都不知道的眸子，乌黑澄澈，胸口就歉疚顿生，好像真的是对他有所亏欠一样。
霍清泉接过凯若递来的咖啡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中暗金色的液体打着微微的旋儿，笑了笑，一边喝着一边向她走过来，到了她面前的时候，略带遗憾地说：“以后就喝不到这么好的咖啡了。”
欧阳嘉果断地决定装作自己对那一夜一无所知，她只是因为感冒受凉在家躺了一天休了病假，今天是正常来上班，事情发生的那一夜她好好在家睡觉，没有爬上铁狮门的四十八层，更没有钻垃圾通道，绝对没有带着小花去勇破血海，那一夜发生的什么她都不知道！
“怎么突然要辞职？”她用自己最大的演技装作惊讶的说，“我只是一天没上班而已，发生什么事啦？”
“呃。”霍清泉微微晃动着杯子，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母亲突然去世了，我要赶回大马去操办她的后事。”
很好，看起来霍清泉也不像是要把事情弄得尽人皆知的模样，欧阳嘉放下了心。
“那真是……太突然了。”她表达出遗憾的样子，“节哀啊，霍先生。”
“会的。”霍清泉意有所指地说，“她病了很久，我心里其实也有一点准备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欧阳嘉想了想，觉得以正常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理论上应该表示出一点挽留之意，于是说了一句：“那也不用辞职吧？以后不回中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到霍清泉无声地笑了，这种感觉很微妙，她的目光停留在霍清泉手中的咖啡杯上，并没有抬头，霍清泉也没有发出声音，但她就是知道，他笑了。
“也许吧。”他抬起杯子喝干了咖啡，轻声说，“你希望我回来吗？”
“当然啊。”欧阳嘉做出一个下属应该有的惜别表情，“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是你亲自招来的，如果你辞职了，也许明天我们这个部门就会裁剪，我又会回到飞天猪里当业务员了。”
“不会的。”霍清泉笃定地说，“我已经跟巫总打了申请，这个部门会保留，大家都会好好的，只是我……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欧阳嘉心知肚明原因是什么，脸上适时地做出表情：“是吗？挺遗憾的，您是个好上司。”
“好上司。”霍清泉重复了这句话，突然俯身，凑得很近地在她耳边问，“你希望我回来吗？”
欧阳嘉反应迅速地向后退了一步，干笑道：“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就能解决的事吧？”
霍清泉眸子里的光慢慢地暗淡了下去，点了点头：“那倒也是，我一向在自己尽可能的范围内，愿意对我的下属进行各方面的照顾，好让他们心无旁骛，专心工作，但换了新的上司可能就没有这么体贴了，你天赋很好，也肯努力，明年把证书考下来，就可以正式地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了，以后……说不定可以直升CFO呢。”
天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是脱不开CFO这个魔咒了吗？欧阳嘉绝望地想着，但不得不承认，同样的话从霍清泉嘴里说出来，就意外地可信，让她竟然有一种偷偷的喜悦感觉，好像被他认可了，那个目标就不再遥不可及一样。
一点不像杨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明显的讽刺！开天窗！无的放矢！
“那么，再见了，欧阳经理。”霍清泉放下咖啡杯，伸出一只手欲和她相握：“很高兴认识你，这段时间我们相处也十分愉快，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过得很好。”
“我会加油的，谢谢你，霍先生。”欧阳嘉也伸出手去，两人轻轻一握，霍清泉不知道是被牵扯到了伤口还是怎么，眉心微微一蹙，轻声哼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胸口。
欧阳嘉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发现在他黑色西装里面，白色的衬衫上，微微渗出一抹鲜红，大吃一惊地问：“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她去的晚，只看到霍清泉倒在地上处于昏迷，倒不知道他还受了伤，脑子里一瞬间想的竟然是：‘莫不是尤立桐要杀人灭口？临时又收到了DNA报告导致一时手软？’等狗血桥段。
但是伤就在那里，血也在那里，她演戏也要做出关心的样子来，急忙回头叫：“凯若！？凯若……”
“不要叫她了，她在帮着我处理物品。”霍清泉一手捂着胸口，脸上还是轻松的笑容，“不要紧的，可能刚才动了一下，伤口绽线了，等会回医院处理一下就好了。”
“要小心点啊。既然都带伤了。”欧阳嘉忍不住说道。
霍清泉一笑，突然问道：“你想知道这伤是怎么弄的吗？”
“呃……”欧阳嘉刚想说‘不’，霍清泉再度俯身过来，在她面前停住，两人呼吸相闻的距离，看着欧阳嘉出于无措而睁大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是你老公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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