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衙门流水的官，这个南方小县，又换了县令了，今天正好上任，下面跟我一样的小吏凑了钱，买了一些当地特产，在县令上任这天前去迎接，送上小礼物。我们接下来这几年的吃饭还是喝粥，就看他了。其实干我们这行，都都是混口饭吃，靠官老爷给饭吃，我们私下有个想法，只想来的官老爷能够刚刚好。什么叫做刚刚好呢，就像儒家圣人说的那样，符合中庸之道，不能太清廉了，不然下面的兄弟门，吃饭都不够，也不能太贪了，一旦事大了，下面的兄弟也要收到牵连，就算不会跟着充军杀头吧，起码蹲几个月大狱，家里可就不好受了。
你说我们这些胥吏吧，如果不是家里田少，或者家里没有分到，我们也不会跑来县城谋生，做这没有什么前途的小吏，每月分银子还是分粮，还看要官老爷拿多少。乡里面的人，正面叫你一声小官老爷，背面唾弃的很呢。可是像我们这种人，一个地方呆的久了，就熟悉，官老爷来来去去，对一个地方民风民俗多少还是不够了解的，也只能依靠像我们这样的人。
这次来的是一个白面少年郎，可谓是少年得志，也可以算是因为太年轻，在朝廷里面受到排挤，便先下放成为外官。其实这也是不错的，想这种“清白”官，也是我们这些小吏要么最爱，要么最恨的。如果是个机灵人，那么我们建议什么，他基本会做，我们也不会害他，最怕的就犟的。而我们最怕的是什么官，不是清官也不是贪官，而是由我们这种吏员里面提拔的，一般都是任吏够了十多年，得以补缺，只是现在吏补官的非常少，要补也是补八品以下小官。能够熬成七品县令的，又是吏员出生的，基本上都是老油条了，管我们是服服帖帖的，反正多的我们不敢拿，太少也不至于。
这少年郎，板着一副脸，进了大衙内，就这么坐在衙堂上，静静坐着，也不出声，显得一副落寞样子，又是一个嫌官小，觉得自己才高八斗的。反正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去前堂帮他的带的管家开始张罗，比较新官上任，周围的乡绅多少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怎么了，宋哥，你看这新来的大老爷怎么样，你觉得哥几个未来的日子如何啊。”
“唉，今天才第一天，我都忙成这样了，我哪里有心思去琢磨那么多，而且正要怎么样，还是要些时日的。”
“只是我看这新的大老爷不是很开心啊。”
“不奇怪呢，这么年轻，一路高中，如果是能继续呆在朝廷里面，一路翰林、学士的做上去，才有机会入阁。现在我们大明朝，这都多少年了，越是外官越是难有机会入阁，所以估计现在是心灰意冷呢。”
“入阁，这才多少岁呢，就入阁，这大明王朝，才多少阁老，一个阁老要待多久。我只想知道，能够多发多少口粮跟银子。”
“呵呵，这点你是没有说错，不说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今天忙了整整一天，我都晕乎乎的。”
“好吧，宋哥慢走。”
“大人，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呢。”
“是呢，宋老哥，我睡不着，所以就起来翻翻本地的县志，看看这方的风土人情，毕竟我是一个北人，而且今天白天上堂的案子，都是些县民口角之争，身为父母官，不管也不行。”
“大人说的极是，我来只是告诉大人，今年的粮赋要开征了，还请大人在这方面多多费心。”
“知道了，我看本县这几年的税赋还是好征收的。”
“是的了，大人，本地的乡绅还是比较慷慨的，现在税赋劳役都是地出，所以谁的地谁交赋税，本县的大部分土地都在这些乡绅身上，就算往年缺一点，几个乡绅也会帮我们补够。”
“原来如此，倒是省了我们很多麻烦了。”
“是的，是的。”
“那今年税赋收完，我们是要宴请一下乡绅吗。”
“这点大人不用担心，大人只要召集，乡绅们自己就会完成的，而且会好好犒劳大人一番，只要大人多多帮忙即可。”
“好的，我明白了。”
基本上周边几个县都是如此，土地都基本上在乡绅手里面，朝廷只管税收齐不齐，至于从谁手上收，反而是不重要的。乡绅们愿意按时缴赋税，无非是地确实是他们的，而他们又不仅仅靠地来活，这江南物产丰富，酒楼、船道、绢布都是可以变银子的。我所以提醒这个年轻的孟大人，是因为每年乡绅自己新开出来的土地，要尽可能的少上报给朝廷，成为鱼鳞图册，而现在的鱼鳞图册，据我所知，也有大量的地是没有画进去的。所以，你说这些乡绅如何不愿意缴税赋，何况连我们这些胥吏，也都是乡绅们，每年给些银钱养着，比较官可以随便走，我们这些小吏可就不行了，不仰仗当地的乡绅如何过活。
在我们这些胥吏看来，朝廷每年就看这点土地上的产出，殊不知比这土地产出更多的是这商道，来往的买卖，私盐、绢布、丝绸、茶叶，等等都是赚钱的行当，不怪的朝廷每年连东北的饷银都凑不齐了。至于我们为什么，愿意来当这胥吏，无非是家中田地早就卖了干净，都已经是那些乡绅大户的资产了，幸好小时候还学过一些字，自然进了府衙，做了小吏，不然就是去做佃户了。
至于我看这孟大人，对此没有什么反感，多半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大户出身。也是不是大户出生，哪里来的精力跟时间来求学问，那些穷秀才高中的故事，听戏曲里面唱就好了。不过他会做事，我们自然也图的清闲。
忙完了税赋，偶尔陪县令下到下面的乡里视察一下，其余也没有太多问题，只是听说大明的中原内地，很多地方出现了饥荒干旱，希望跑过来的灾民不要太多，不然又是一场烦人的事情。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孟大人，一下就做了八年，这八年内，他在本地也娶了几个乡绅小女，作为妾室，他本人也好像被朝廷上头遗忘了一样，他乐的自在。不过我这个快五十的老头了，身体越来越是不行，好在这些年攒的钱还是够的，两个小儿，我也安排进了衙门，得到了孟大人的招抚，我算是心安了。只是在我咽气的哪天，小儿子跑进来，说大明皇帝死了，大明朝亡了，我们的孟大人决定向新皇帝效忠，已经跑去见驾了。噢，原来大明，真的是税不够了，这是我最后的一个念头。
我又一次选错了前世记忆，这次也只有不到1.5%的印记碎片，真是麻烦大了，好在现在已经超过了60%，有63%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本来作为小吏，应该见证了不少的东西，结果谁知道这一世，如此平凡无奇，有的只是一个胥吏小心谨慎的一身。也是，不管炎帝身前多么高贵，一入轮回就平等了，这还是有些机缘了，让我在前这么多世中，见证了很多重要的历史跟重要的人物，当然也不可能每世都是如此。现在，就剩下一世记忆了，不管多少，都已经足够我拿回识界的炎帝印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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