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要学的知识对于沈渊来说完全就是小儿科, 让他听课是不可能的。
以前他上课的内容就是发呆, 现在变了, 变成——
看着车厘子发呆。
察觉到车厘子的心不在焉，他也不去干扰她, 而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看她一会儿咬着下嘴唇似是犹豫，一会儿又皱着小眉头似是为难, 肉呼呼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表情千变万化，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这样专注地盯着车厘子看，老师自然也注意到了。
但是中二班的老师们早就都收到了园长的指示，凡是和沈渊小朋友有关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要要求太严格。
沈渊的身份已经被公开, 老师们都知道了, 这个小朋友，现在可是他们的小老板。
如果不是园长在给她们开小会的时候亲口说, 她们谁也不敢相信，沈家在送沈渊来春田花花幼儿园的时候，为了能方便照顾沈渊——比如之前张瑾瑜以董事长的名义，要求给所有小朋友都分配同桌——就直接买下了幼儿园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成了幼儿园的大老板。
老师在感慨之余，只能说出四个字：
财大气粗, 财大气粗。
再加上沈渊本来就很聪明, 幼儿园的知识对他来说过于简单。知道沈家送他来幼儿园上学，只是为了让他多和同龄人交流。
心疼这个曾经因为过于聪明而变得有些自闭的学生，她们连带着对车厘子这个让沈渊走出自我世界的小朋友都放松了管教程度。
更何况退一步说, 幼儿园本来就是给孩子们玩的地方，并不以向他们传递课本知识为目的，而是让他们先适应学校的环境，等日后学龄到了，要上小学的时候，不会因为面对过于陌生的环境，而对学校产生厌烦心理。
一堂课很快结束，下课铃声后，随着特定音乐的响起，小朋友们在许丽丽的带领下排好队，有序地下楼走到操场，开始今天的早操。
做完早操，车厘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找沈渊，而是直接牵着杨烁烁的小手，往教学楼走去。
背后的视线有点渗人，不用想就知道是沈渊的。
杨烁烁有些不安，又有些高兴。
她紧了紧车厘子的小手，小声问道：“你和沈渊吵架了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车厘子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闷声回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等他？你以前都是和他一起走的。”
车厘子听她这么说，情绪更加低落了，连眼睛都有些湿润。
楼梯上人太多，小萝卜头们在老师一前一后的护卫下才得以安全地往上爬。
也是因为人多嘈杂，杨烁烁侧过了耳朵认真听，才能听清车厘子在说什么。
“可是烁烁，以前都是我们一起走的……”
她只是和沈渊一起走了几天而已，烁烁竟然就认为她本来就应该和沈渊一起走了……
烁烁是不是不要她了呀。
思及此，她更难过了。
眼泪竟然就这样掉了下来。
中二班教室是二楼最靠楼梯口的那间，杨烁烁和车厘子从后门进了教室。车厘子刚才说话的时候闷闷的，后面似乎还带了哭腔，可把杨烁烁吓坏了。
两人一进教室，杨烁烁就把她拉到门后面大家轻易看不见的位置，站在她正对面认真的看着她。见她还在掉眼泪，赶忙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安慰。
“别哭啊梨子，你别哭啊。”
梨子是杨烁烁对她的“专属爱称”，车厘子听了，又觉得杨烁烁似乎没有不要她，心底欣慰极了，金豆子却更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还是烁烁对她好，从来不会不准她和别的小朋友玩。
因为她喜欢萧萧，所以烁烁和萧萧也成为了好朋友。
为什么沈渊就喜欢一个人霸占着她呢？
越想越委屈的车厘子忍不住扑进了杨烁烁怀里，小声跟她哭诉：“子辰不让我跟你们玩！”
经过沈渊连续几天的特意纠正，现在车厘子已经习惯叫他“子辰”而不是“沈渊”了。李肃萧和林纤也尝试着这么叫过他，却被沈渊拒绝，说“子辰”这个名字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
意思是幼儿园里只有车厘子和他亲近，其他人都和他不亲近。
说起来真的很气人。
那次李肃萧还被他气得半天不说话来着。
但是杨烁烁只喜欢车厘子，沈渊虽然长得好看又聪明，性格却不是很好，有点阴阴的……所以她并没有和沈渊亲近的念头，再加上沈渊对她有敌意，他们二人平时几乎不说话。
她回去问过妈妈，为什么沈渊小朋友对她和李肃萧还有林纤都有敌意，妈妈说，也许沈渊很喜欢车厘子，所以不喜欢车厘子和别的小朋友亲近。
那为什么她和李肃萧不会这样呢？
妈妈想了想没说话。
她又说沈渊刚转来他们幼儿园的时候一个人都不理，后来才和车厘子亲近的。
妈妈说，沈渊可能比较“慢热”，会隔很长时间才会熟悉新的环境，然后才交新的朋友。
他现在只有车厘子一个朋友，所以才会比较紧张她。
妈妈让她不要着急，等哪天沈渊彻底熟悉了环境，就会和他们一起玩了。
他和梨子，和李肃萧，和林纤，还有自己，都会成为好朋友。
因为妈妈的话，这些天车厘子总是只和沈渊玩，她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会有点不高兴，毕竟以前梨子最喜欢她了……
被梨子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她总会用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你，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很重要，是这个世界上不可替代的人。
但是现在……
梨子都被他欺负哭了！
杨烁烁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她抬起小小的手臂，努力地把车厘子抱在怀里。
“既然他这么坏，那以后我们都不要跟他玩了。”
车厘子刚刚点完头，又马上觉得为难，“可是我答应了许老师和沈妈妈，要好好照顾他的……”
刚刚哭完的她气息不稳，说话间竟然还打起了小嗝，可爱极了。
“是他先坏的，他都把你惹哭了！”
“也没有……”车厘子想了想，还是实话说道：“我是看你好像忘了我们以前都是一起走的，以为你不要我了，才难过哭的……”
一边说着，一边低着头，似乎为自己因这种小事哭得这么凶而难为情。
是这样吗？
杨烁烁脸上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她还以为车厘子对自己的喜欢被分给了沈渊很多呢，没想到自己对她还是这么重要。
略显笨拙却又不失轻柔地为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杨烁烁保证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以后还要一起上小学，上初中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连大学都要一起上！以后还要一起工作。”
车厘子这才破涕为笑，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一边认真点头。
就算有了沈渊，烁烁都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那种。
她再也不要为了陪沈渊而忽略烁烁了。
她们在这里“互诉衷肠”，老师那里却急得团团转。
原来沈渊在看着车厘子抛弃他和杨烁烁相携离开后，他并没有跟着大部队回教室，而是站在原地，目送车厘子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她们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被抛弃的沈渊小朋友最后目光落到不知何处，开始发呆。
此情此景，似乎又回到了他刚来春田花花幼儿园时的样子，如同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小孩。
以前沈渊不会参加早操活动，是他和车厘子做同桌之后，才被车厘子拉着每天下来做早操的。
许丽丽欣慰于他的变化，一心以为沈渊变“正常”指日可待。
今天因为学期末的安排有些忙，做操的时候她没下楼，而是把排好队形的孩子们交给助教和隔壁班的张老师，让她们帮忙照看。
张倩一个人要护送两个中班的小萝卜头上楼，关注的重心更是在自己班的小朋友们身上，颇有些手忙脚乱，所以一开始并没发现沈渊没有跟上大部队。
助教是大四还未毕业的实习生，没有许丽丽那样丰富的哄小孩的经验，对上沈渊这种不管高不高兴都把你当空气的小孩，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渊不愿挪动，她也没有办法，只好让沈渊站在那里，先把其他孩子安全送到教室。
回到办公室，见许丽丽忙得不可开交，她又去找张倩，张倩这才发现，竟然还漏了一个小朋友在操场上。
安顿好两个班的小朋友，让他们乖乖坐好，等老师来发放今天上午的水果，张倩就匆匆下楼。
问沈渊为何站在这里不动，沈渊根本不理她。
最后两人还是叫来许丽丽，没想到许丽丽也没能叫动这个小魔星。
想了想，两个老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车厘子身上。
她们找到车厘子的时候，车厘子刚刚被杨烁烁安慰好，两个人手拉手从教室后门的隐蔽处走了出来。
刚刚哭完的小朋友眼睛红红的。
车厘子从小小班起，就一直是许丽丽带的，虽然笨了点，但是从来都表现得很乖，也很有礼貌，几乎没怎么在幼儿园哭过。
也是因此，许丽丽一直都很喜欢她，还总说她是自己的小棉袄。
眼下沈渊不对劲，站在操场不肯上来，车厘子更是哭了。
她顿时急了，还以为两个小孩闹了什么大矛盾，赶紧蹲下身子将车厘子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后背。
车厘子很难为情，不想让两个老师知道自己刚刚哭过，就一直低着头由许丽丽抱着，埋在许丽丽怀里闷声不吭。
许丽丽只好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杨烁烁，问她怎么了。
杨烁烁可不想给沈渊留面子，直接跟老师控诉道：“沈渊不准梨子跟我们玩，把梨子都欺负哭了！”
张倩：哇哦！所以是因为争风吃醋吗？
许丽丽也黑线了。
她还以为两个小朋友之前闹了多大的矛盾，原来只是因为吃醋……
可是刚认识几天就不准车厘子和别的小朋友玩，还把车厘子都弄哭了，沈渊……
这是有多强大的占有欲啊。
原本只是沈渊和车厘子两个人之间的事，现在看杨烁烁这样子，显然对沈渊已经有了不满。三个小朋友互相吃醋，沈渊的情况还这么特殊，许丽丽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解决的法子，有点头疼。
她求助地看了张倩一眼，张倩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不论如何，现在先把沈渊哄上来才最要紧。许丽丽又拍了拍车厘子的后背，为难地说道：“沈渊小朋友现在还站在操场上不肯上来，看样子好像非常难过，这可怎么办呢？”
她并没有直接问两个小女生该怎么办，反而像在自言自语。
怀里的小身躯果然僵了一下。
许丽丽一看有戏，本来想笑，但是面前还有杨烁烁这个小人精在看着，只好强迫自己继续做出为难的模样。
“马上就要上课了，他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太可怜了……”
车厘子又不安地动了动。
许老师叹了口气，“春天容易下雨，等一下如果真的下雨了，他就要被淋湿了。淋湿了就会感冒，感冒了就要打针吃药……”
“老师，我去叫他上来！”
正义感爆棚的车厘子小朋友终于忍不住了，从许丽丽怀里挣脱出来。
“梨子……”杨烁烁不想让她去，外面明明在出大太阳，许老师刚才的样子她也看到了，像是在骗小红帽的狼外婆。
可是老奸巨猾的许老师马上按住了她，揉着她的小脑袋说道：“烁烁这么善良，肯定不忍心看沈渊小朋友一个人站在外面晒太阳的对不对？”
许丽丽安抚两个小朋友的说辞不尽相同，杨烁烁察觉到了，车厘子却没有多想，只担心沈渊会淋雨生病。
沈渊是因为她才同意去做操的，如果她没有把他带上来，让他淋雨生病了，那就是她的错！
如果让妈妈知道了，肯定会罚她不准吃晚饭。
车厘子一边想着，已经往操场跑了过去。许丽丽跟了过去，留下张倩笑眯眯地安抚着杨烁烁，杨烁烁则是咬着嘴唇，有点生气车厘子的心软。
明明刚刚才被那个大坏蛋欺负哭了来着，现在又只想着他了。
……
以前沈渊发呆，总是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经常一转眼，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可是今天不知怎的，在车厘子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竟然觉得时间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又也许，她和杨烁烁一起离开，是杨烁烁想要把她抢回去的手段……他记得在他成为她的同桌之前，她和杨烁烁一直都是一起的，现在自己霸占着她，杨烁烁肯定不高兴。
下楼的时候她没有来牵他的手，做完操之后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根本不管他在后面看着她，不管他是不是在等她带他一起回去。
她不要他了！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着，让他无比的恐慌。
——他人生中头一回体会到“恐慌”这种情绪。
可是她为什么生气了呢？
是因为今天没给她带巧克力？还是昨天的饼干不好吃？
他怎么也不愿去想别的原因，比如说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在阻挠她和别的小朋友玩……
哪怕心底知道，他不敢想的那个原因，极有可能才是真正的让她生气的原因。
他只有她这一个朋友，她却有那么多……
他只想和她玩，和她说话，她却不在意他，每次和他玩完之后，目光都会投向杨烁烁他们那边，好像她其实更应该去他们那儿，而不是陪着他。
她现在回来，是因为不舍得他吗？
车厘子走来的一路，他的视线都绞缠在她身上，被他看得目光闪烁，女娃儿差点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放。
跑下楼全凭“一腔浩然正气”，下来之后看到他，她就又想逃避了。克制着自己不逃走，车厘子一步一步走到沈渊面前，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牵他的手。
沈渊一阵失落。
她还在生气。他想。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不生气。
以前遇到难题总嫌不够难，他稍作思考就能解决。现在这个难题却是太难了，让他束手无策。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不上去？”小女孩声音清脆悦耳，像山间的清泉，能流入人的心里。
本来情绪就不好，又被太阳晒得更是焦躁的沈渊，在听到这样细细糯糯的声音后，竟然慢慢冷静下来。
“我在等你带我回去。”他敛眸低声说道。
之前不理沈渊甚至迁怒于他，更多的是因为担心杨烁烁会和自己不亲近。现在危机解除，车厘子又开始觉得自己对不起沈渊了。
毕竟他现在还只有她这一个朋友，她却为了自己的私人感情把他一人抛在这里晒太阳。要不是做完早操后所有小朋友都要回教室等着吃上午的水果，沈渊一个人站在这，肯定会被很多人围观。
像动物园的猴子和猩猩一样被人围观。
多可怜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车厘子呐呐着说了声：“对不起……”
沈渊闻言，飞速抬眼看向她，发现她正低着头，似乎真的在承认错误，顿时一个想法在脑海里形成。
他稍作犹豫，试探着继续用刚才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小模样，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果然就看见车厘子抬起头，双手更是捉住他的手握在一起，着急地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看烁烁这几天都没和我玩，以为她不要我了，我才去找她的。她是我在幼儿园最好的朋友，我们以后还约好要一起上学，一起工作……”
沈渊没有说话，而是在心底确认了一件事。
车厘子心软。
她见不得他可怜的样子。
他手动了动，慢慢回握住车厘子的，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妙妙，我可以也做你最好的朋友吗？”
经过刚才的试探，他大概清楚了，对付车厘子，不能像对妈妈那样，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跟她说，而是后退一步，站在弱势地位去求她。
她总是心软，如果不是过分的要求，几乎都会答应。
他不觉得求人有什么丢人的，尤其是对方还是车厘子。
只要她能继续和他一起，不抛弃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最好的朋友吗？”车厘子有些犹豫。
“不可以吗……”沈渊显得失落极了。
太可怜了！
车厘子实在不忍，又急忙解释道：“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可是我已经有烁烁了……”
如果沈渊想取代杨烁烁在她心中的地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他看起来又这么可怜……
从来都脑子不灵光的车厘子怎么也不会去深想，为什么之前都总是会用些小心机阻止她和小朋友们玩，还总是对一切都冷眼旁观的沈渊小朋友，今天会突然显得这么可怜，而且还有一直这么可怜下去的迹象。
无论沈渊怎么表现，她都能用一个理由说服自己站在他那边，对他的话不作出任何质疑。A_C_T_D_D_J_Z_L
那就是——
沈渊在幼儿园只有她一个朋友。
她有那么多朋友，所以每天都很快乐。
可是他只有她一个，她还差点因为烁烁不理他，他该有多难过呀！
不然……就让他和烁烁一起当她最好的朋友？
她动摇了。
然后就听沈渊说道：“最好的朋友可以有两个的，杨烁烁是女孩子，是你女孩子里最好的朋友。我是男生，是你男孩子里最好的朋友。”
他说完之后有些忐忑，担心她会拒绝，毕竟她和李肃萧似乎也玩得很好。
“可以这样吗？”
天真单纯的小女孩明明动心了，睁大了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沈渊，显得跃跃欲试。
看来李肃萧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是很高，完全比不上杨烁烁，沈渊心中很是欢喜，人生中第一次说出了违心的话，“我以后不一直缠着你不让你和别的小朋友玩了。”
完了又补充道：“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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