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这叫以其道还治其身，跟她们算是扯平了。”宋安安能屈能伸，回头又狗腿地说，“不过刚才还是多亏了你，要不然万一她们真的联合起来对我一个，我一时还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逃脱呢。”
顾生舟瞥了她一眼：“原来你不傻，还懂的要逃。”
“那是，硬碰硬多划不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生存法则我还是了的。”
顾生舟轻嗤一声，但脸上表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经过刚才，宋安安怕他误会自己是个叛逆期的不良少女，忙解释一句：“今天这事真不是我主动挑起来的，我和她们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顾生舟难得对她的事感兴趣：“她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她刚要开口，但想了想又作罢，换上嬉皮笑脸：“哎呀，我们女生之间偶尔难免会有一些小摩擦小误会的啦，你懂的。”
顾生舟：“……”
他没事懂这个做什么，好玩吗？
*****
在对新环境磕磕绊绊的适应与摸索中，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假期短暂，但宋安安还是想最大限度地把零碎时间利用起来。
她在顾家附近的咖啡馆找了份兼职，小时工，薪水每日一结，环境待遇都很不错。
搭乘公交的话两三站就到了，她为了省点钱，直接步行过去，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吧。算是近的了。
店里员工不多，看起来普遍都挺年轻的。另外一个兼职也刚来没多久，是在校大学生，热情地和宋安安介绍店里的情况，平时的工作内容简单轻松，就点点单，端端咖啡，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
宋安安的兼职时段一大半跨在晚上，一天里咖啡馆内人最多最忙碌的时刻。
她每天下午四点多出门，天空是混沌不清的暗灰色，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牙齿跟着打颤，她揉着冻得通红的鼻子，裹紧了脖子上的厚围巾，嘴里哼着歌，心情总是特别好。
另一边，方姝娣却始终感到很不放心，她不好直接反对宋安安做兼职的决定，怕打击她的自尊心，但又怕她身子骨弱承受不住，好几次隐晦婉转地表达——每天都这么晚下班，老板是不是压榨你劳动力了？这家咖啡馆会不会不靠谱？天啊才工作了几天，你看你脸都瘦成什么样啦……
宋安安有些哭笑不得：“方姨，您就放心吧，那是正规的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里面的人都对我很好，而且工作一点也不累，我完全吃得消的。”
问题就这么被她轻松地各个击破，方姝娣没辙，转头又去找顾生舟。
端坐在书桌前的人，面容清隽，屋子里暖气足，他穿着浅色衬衫，袖子半卷，眼睛没离手里拿着的那本《球状闪电》。
“……一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家的，这么大冷天在外面打工，还要安慰我说一点都不辛苦，我这心啊，就一抽一抽的。”
顾生舟：“……”
方姝娣来书房已经断断续续说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叹了好几次气。
“安安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老怕给我们添麻烦，平时在家里，各种活儿都抢着干，每次给出的理由，还都让我无法反驳，这回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她冲着面无表情，始终没有回应的少年说道，“你倒是想个办法替我劝劝她呀。”
“关于打工的事，我觉得还是尊重她的个人意愿比较好。”顾生舟抬起乌黑的眼睫，覆又垂落，“如果她觉得这么做，心里面会好受一点的话，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方姝娣愣了一下，几次蠕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终究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虽然平时没有过多表露，但他们都知道，看似性格开朗的宋安安，其实内心还是有些封闭敏感，在顾家，她始终把自己摆放在被施舍者的位置上，谨小慎微的，总是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填补自己心中的那份“亏欠”。
这种心理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了的，而且他们以为对她好的方式，或许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与压力，强制扭转，反而只会适得其反。
方姝娣理解他的意思，只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要不，你去她打工的地方看看？”
顾生舟眉心轻皱：“为什么又是我？”
方姝娣：“你们小年轻去那种小资小调的地方很正常，我去就显得太刻意啦。”
顾生舟不为所动。
方姝娣再次使出杀手锏：“哎呀，那海鲜酱，还有那茶叶蛋，看看你宋婆婆当年多疼你……”
又来了。
顾生舟抓了抓眉尾，无奈认输：“好了，我知道了。”
周末的晚上，店里人满为患。
宋安安举着托盘满场来回穿梭，经过狭窄的过道空间，手忙脚乱地侧身躲让迎面而来的客人，托盘里的汤匙与杯碟轻碰出清脆声响，暗暗松口气，没有打翻咖啡就好。
耳边一首又一首慵懒舒缓的音乐，与她步伐匆匆的忙碌节奏，形成鲜明反差。
但越是忙碌的时候，就越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看到哪一桌客人离开，要及时拿着抹布上前，擦去桌上的水渍，以及掉落的食物碎渣。
吧台人手不足，宋安安得了空就赶去帮忙。
“原味拿铁和小份巧克力松饼是吗？好的您请稍等。”
“一杯白巧克力摩卡是吗？好的您请稍等。”
嘴里一遍遍重复确认着不同的点单，笑容精准控制到露出八颗牙齿。
结完帐的客人离开，下一个客人跟上。
“您好……”宋安安抬起眼皮，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问候语，却忽然卡住了半个音节。
面前的人穿着深灰色的羊角扣大衣，板正挺括，棱角分明的脸被衬得愈发英俊精神，漂亮的瞳仁漆黑明澈，微微颔首，坦然自若地看向她。
宋安安心里的紧张，多过细究顾生舟为何会忽然在这儿出现。
极力保持镇定，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点完单后，告诉他：“您好，一共59元。”
顾生舟翻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整票。
她找零，两张纸币加一枚钢蹦。
递过去的途中还是出了点小差错，一个晃神，钢蹦从手中掉落，骨碌骨碌滚到收银台底下。
宋安安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而后重新将找零递给他。
“没事。”他礼貌回应。
不知是不是醇暖的咖啡香味融化了他眼眸里一贯的清冷，连带着，宋安安竟然在他依然毫无起伏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几分柔软。
抛光的大理石台面，映出了她泛红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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