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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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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血染的双手,脚边奄奄一息几近丧命的鬼刃。

  俯下身,推了推他,“喂?死了么?”

  鬼刃动弹了一下。没死。

  那个断了一只手的男人,眼眸里满是阴翳的冷光,看人的时候仿佛能够穿透骨骼,可以徒手就抓出人的心脏……

  “鬼侍卫,在你这里。”她平铺直叙的说着。

  “姑娘,你是……?”

  她轻轻的扬起嘴角,“我叫做柳千颜。”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得惶惑又狰狞起来。

  “你死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是,把鬼侍卫给我吧。”

  “你是如何知道他在我这里的。”

  “我要说我嗅着气味过来的,你信么?”

  “我信。”

  “哟?这也信?莫不是个傻子吧。”

  “若你真是柳千颜,你说什么都信。”

  “你认识我?”

  “你不认识我?”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怎么都没有这个人的记忆。不过也难怪,她自从苏醒后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就譬如泷亲王说,她是冒名顶替一位乾州来的长孙府小姐嫁入亲王府作内室的。

  然而她为什么要冒名顶替,为什么要主动进入亲王府,亲王都没说。她心底里感受的到,谡深是安全的人,是不会伤害她的人,但她不是一个光凭着感觉就活下去的人,必须把一切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既然父亲是辅国大将军,自己何必委曲求全蜗缩在小小边城亲王府?难道不是回到皇城宫廷,更能展现将门小姐的风采?

  但她也是个有良心的人。谡深对她不错,她能够感受到,鬼刃关心她,她也能够感受到。鬼刃对谡深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护卫,那么她就在离开前做一次好事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断手的男人,他应该经常不见日光吧,才会如此的灰白。“你把鬼刃交给我吧,他快死了。”

  “该死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的。”她带了一丝嘲讽的笑了一下。这一次她没有骗人,但是也知道对方不会信任她。哪怕她说了真话。

  她知道亲王府里已经出动了不少人去寻找鬼刃,但是他们都找不到他。于是她就在相山城的城门楼下坐了会儿,闭起眼睛,脑海中想象着鬼刃的步伐,于是就看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做到了。她甚至看到了鬼刃的影子,是个虚晃的灰蒙蒙的影子,被倒晾在阴暗不透风的地窖里,呼吸微弱,感觉不到生命力。

  地窖的地面上扒拉着许多颗滚落的头骨,都是小小的,像是孩童的。血水从鼻孔、眼孔里流淌出来,很血腥。可是她不杵,一点都不杵,反而像是有些熟悉。

  用不了多久鬼刃就会断气的。她很清楚这点,所以也没有告诉守城的将士,而是独自走向了那个地窖所在的方向。

  地窖的上面是一座茅草屋,应该是农家圈养牛羊的地方。

  村子里早就没有人了,也不用得到主人的同意,她径自走了进去,用墙边的笤帚捅开了地窖的入口。板条一折,腥稠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就走了下去。

  当她有些艰难的,但并不吃力的,主要是鬼刃比她高大许多,双腿拖拉在地上,前行比较困难。她还是将人连拽带扛的薅出了地窖,放在草垛上,微弱的阳光落下来,从井里舀了一勺水扑洒在他脸上。

  他的呼吸慢慢的平稳下来。鬼刃是个命硬且强横的人,只要给他一丝生存的机会就绝对能够活下去。

  她蹲下身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如果就这么放着,就可以了。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是送他回到相山城里吧。

  她听到了有锯齿拉扯的声音,声音有些遥远,但她还是清晰的分辨出了来自哪个方向。于是缓缓的走了过去。

  当她推开木板门的时候,心底里的怒气就突然被激发了起来。

  应该在屋子里拉着锯齿的人已经离开了,刚离开不久,而且她眼前再次看到了鬼刃的影子,正在被折断脖子……

  她迅速的闭起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浸入了一片犹如迷雾般的恍惚中。然而在这片恍惚中,她却可以行走的飞快,连树木、土墙、栅栏、小山、屋子,都无法阻挡住她的步伐。她可以在其中穿梭自如。

  “鬼侍卫,在你这里。”

  “姑娘,你是……?”

  “我叫做柳千颜。”

  “你死了。”

  她的心里冷笑道,你才死了!

  鬼刃的呼吸已经听不到了,他的影子也消失了。他的脖颈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就是眼前这个断手的男人干的。她也是看到的,当他发现躺在草垛上的鬼刃的时候,就在她离开去寻找援助的时候,他咔嚓就扭断了鬼刃的脖子。

  温子合知道鬼刃已经死了。当他看到鬼刃从地窖里跑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醒过来的,立刻就决定了他的死亡。

  可是眼前柳千颜出现的时候,他慢慢的感觉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他终于明白了苏音一直试图告诉他的,那个来历不明的从眠牧寨里被捡回去的孤女身上古怪的地方。

  她是个亡魂归来之人……

  “你杀死了苏音?”

  “不。她杀死了她自己。她用召唤的鬼火烧死了自己。”

  是事实。

  “你要的鬼刃,已经死了。”

  “快死了。”

  “他已经断气了!”温子合已经不能淡定。没有人,没有活人,能够在脖子被彻底绞断以后还活着。妖魔也不能!

  她的目光慢慢转向入口封条被捅开的地窖口。

  “杀了那么多孩子,禁锢那么多亡魂,都是稚童的英灵。难道你会不明白?”

  “你说什么!”

  “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那不是神医,那是妖术。”

  猩红的雨水,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温子合扑倒在地上,充满恐惧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一颗颗冤死的,被父母送到温先生书房求学、求医、侍奉的幼童们,屈死的亡魂,从地窖里蹦跶了起来,争先恐后蜂拥而出……

  一颗颗头骨盘旋,徘徊,乱舞。它们围绕着鬼刃的躯体,让他浮起在空中,然后融入了进去!

  她的手,按住他的头,用力一扭。脖颈又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温子合匍匐在地上,缓慢的向远处爬行着。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雾气绵薄的眼眸,已经不是人的眼睛了……

  俯下身,推了推他,“喂?死了么?”

  鬼刃动弹了一下。没死。

  “哦。那我送你回相山城吧。”好了,他的的影子再次慢慢的具象起来。那说明,活了。

  鬼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拖到相山城城门口的,可是当感觉到身边人准备离去的时候,豁然伸出了手,一把牢牢的锁住。

  “你干嘛?”

  “跟我……回去……亲王、泷亲王……”

  “嚯。”她笑了一声,“还真是忠心呢。”

  “你不明白……你对亲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心底某处被触动了一下,知道这个侍卫是忠心耿耿的仆从呢,他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偏向他主子爷的,可她还是好奇了,想停下来听一听。

  “亲王去了北域的祭坛天池,很久之前。我问亲王为何无缘无故去那样地方,亲王说是三小姐最后的嘱托,在三小姐离开动荡不安的相山城,亲王刚刚接手城池兵力还不足以护下三小姐的时候。亲王说那是最后答应了三小姐的事情,释放祭坛下无辜的英灵。”

  “亲王这些年一直在苦苦练兵,未曾歇息半日,三小姐可知道为何?从东周传来消息,三小姐遭人虏劫,亲王就立刻派人去救,皇城之中大将军却迟迟未曾动静,绝不开战的苗头。直到亲王带人强行入关,劫匪交待三小姐已坠崖而亡,那一次是唯一一次我在亲王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



  “亲王痛恨东周,是为了三小姐。但是亲王知道以相山城之兵力不足以对抗泱泱大国的东周,加之皇城对亲王的态度始终缠绕不清,可纵使自身食不果腹亲王也定要强练精兵,有朝一日迎战东周。”

  “亲王这些年确有几位妾室,都是皇城将相送来的侍奉之人,不宜抗拒。亲王待她们很好,十分的宽容,哪怕她们敛财贪腐,釜底抽薪——当然最后的结局令人惋惜。那是因为亲王永远无法以真心交付,亲王的真心始终锁在他的书房里。”

  柳千颜怔怔的看着他,气息微弱的鬼刃不会撒谎,不会对她撒谎。谡深的书房里有什么,她知道。她忘记了自己怎么知道的,但是她知道,是属于柳大将军府三小姐柳千颜的无字碑。

  柳千颜被抬回皇城的棺椁是衣冠冢,因为她尸首不复。

  可是谡深为何要在自己的书房里为她立碑?是感激?是愧疚?是不舍?

  “我,知道了。”手掌轻轻覆盖住鬼刃的眼眸,片刻后移开,他伤势太重了,他看到了不该凡人须承受的伤害与永夜。

  再醒来的时候他会以为只是南柯一梦。

  “三小姐……亲王不该……不该遭辜负……”

  “遗忘了它吧。”

  “三小姐,请随我回去……”

  鬼刃的眼前一团一团的阴蕴袭来,就像无数双小孩子的手扒拉在他脑袋里,简直快要裂开了。

  可是那个人是泷亲王,是谡深,是他的主子爷。是把他从晦暗的阴沟里拉出来,赋予他名字,赋予他荣誉,将他拢在身边视作亲人般的主子。

  柳千颜独自慢慢退去,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人心竟然可以如此强横、霸道。曾经的她复醒过久光一次,因为久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她抽掉了久光的一魄。

  然而这一次故技重施,鬼刃却不是久光,鬼刃的意念更强大,不容动摇。

  他统统——都记着。

  谡深探身坐在床沿,看着面目全非不似人形的贴身侍卫。心中默念,无论是谁伤着你,我必让他加倍奉还!

  “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回亲王,風家药铺来人回说,浅堂大夫他……出走了。”

  谡深盯住回话的小侍卫,“出走了?整个相山城中难道就只有那一家医馆,只有一个浅堂大夫能医人了。”

  “是!属下这就去找。”

  一听到鬼刃回城,浅堂遁逃了。

  小侍卫找来了五位大夫,四位走的时候都面无人色。床上躺着的这位早该是个死人了,可他还活着!?

  最后留下的一位垂垂老者终于说出了胸中的困惑,“亲王啊,这位小爷是九死一生的人,敢问是何方高人所搭救?”

  谡深也想知道是何位高人搭救。奈何鬼刃还不醒啊。

  老者欲言又止,谡深不经问了一句,“老大夫可有何觉着不妥?”

  “这位小爷血脉不畅,筋脉尽断,颈骨处摸去有裂痕,皆不是普通的伤势啊!”

  谡深点头。确实是酷刑了。

  可老者接下去的话却令他悚然惊骇。

  “听侍卫小哥说,前者来的大夫都未曾下药方?亲王可知何由。”

  “他们医术不精罢了。”

  老者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并非医术不精,而是此位小爷油盐不进五谷不勤,已非活人。”

  “啊?!”

  “用金针者,非老朽一人吧。”

  “是。前中大夫也有擅于金针者。”

  “如何说?”

  “什么都未说,摇头便走。”

  “这就对了。我一针下去,如同扎入棉麻无二。老朽不才,年轻时曾在官府胜任仵作许年,那触感确是尸身无疑。血脉黑浆包裹,浓稠不化,金针末端皆被腐蚀。乃为尸油。”

  连谡深都忍不住后退半步,“可他仍有呼吸!”

  老者眉宇紧锁,“先前问亲王,可知何位高人所救。是因不知亲王所求何人,如今看来亲王并不知晓。”

  “前辈请明言。”

  “恐怕所施救的并非高人。乃是陈年之巫。用的也不是寻常医术,乃属远古失传的巫法。巫法歹毒,有利有弊,亲王承嫡亲谡国皇脉想必略有所知。”

  “巫师,为何救他……?”

  “许是缘法,许是图谋。老朽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老朽还是忍不住要猜上一猜,小爷乃是亲王身边随身侍卫,又深得亲王青睐,恐怕若有图谋就是冲着亲王而来。如今人虽未醒,亲王还是得小心为上。”

  “是。多谢前辈提醒。”

  “我所下的药方并非用以治病,而是用来凝神。往明了说,就是困住他的心脉,哪怕他要伤害亲王也可被人察觉。”

  “本王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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