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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小说网 > 白船长鬼夫人白文丁吴央吉 > 第6章 夜行
 
白船长舟车劳顿,直到第二日夜深了才进京。

自两年前冯先生去世,直军内部曹吴两派相争。最后曹先生略胜一筹,担了统领之职,行事决策却也要顾忌吴将军脸色。

夜色中的北平宁谧安详,白船长却总觉得有种山雨欲来之势。

到达营地已是深夜,诸位直军将领还在挑灯夜谈。白船长悄悄进去,坐到桌前最后一个座位上。身边的撒师长转过身来,冲白船长微微颔首。

曹统领和吴将军分列席首,正听着贾参谋侃侃而谈。近日不太平,东北的张将军不满直军在北平的政举,几次三番提出条件,统统被吴将军挡回了去。两边关系恶化,逐渐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白船长默默听着,不知怎的想起来鬼夫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言论。早先直皖争锋的时候,东北这位张将军还与直军一头出了力气。谁能料到,不过几月,风云变幻,前一刻还在称兄道弟的人转念便兵戈相向。

贾参谋还在发表着主和的想法,他向来是亲近曹统领的,当下的言论也居多代表了曹统领的意思。

撒师长在一旁频频摇头,脸上显现出不耐来。白船长心下了然,撒先生这两年一直在洛阳,是吴将军的直系,以吴“常胜将军”的性子,定是不肯同那姓张的妥协。

不知不觉的说着,时间就过了三更。主战主和的两派也分的清明,讨论起来慢慢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还是曹统领止住了话头。当下局势不甚明朗,皖系还在虎视眈眈试图复辟,当务之急是要力求那南北两派人等不要牵连,也好逐个击破。

他吩咐下去,北边主防,南边主攻。吴将军性子烈,不妨先把气力放在皖军身上,不要让他们死灰复燃。

等到散会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白船长走出屋子,站在亭阁里透气。身后传来撒师长的呼声。

“文丁!”他很亲切的叫着,一把揽过白船长的肩,“许久未见,听闻你小子最近过的很是波折啊。”

白船长躲闪不过,只能由着他钳着自己,赔笑到,“师父您见笑了,文丁这不是活生生的在这儿么。”

撒师长却不饶,“也得亏你还剩这一口气,再晚几天,旁人这行事不利的帽子可就扣在你头上了。”他说着,眼睛却看向贾参谋的方向。后者正同另一个年轻的军官说着话。

“这位兄弟倒是眼生。”白船长眯起眼睛。那人看起来同自己年纪相仿,腰背挺得笔直,一副器宇不凡的模样。

“是个姓魏的后生,刚刚被提拔上来的。”撒师长不屑到。“是那贾参谋一支的人,营职,还不怎么成气候。”

说着,他松开手,转过身示意白船长换个地方。白船长快步跟上。

这位撒师长早年是白船长的老师,在白船长还是新兵的时候就带着他,对他一直青睐有加。早年吴将军缴皖得力,获称常胜将军,推崇的政策也尽是以平等民生为重,在工农群众这边很有声望。撒师长对吴将军忠心不二,连带着白船长也归了这一支。

二人走到僻静处,撒师长停住了步子,吩咐王副官去一旁守着,然后转头对白船长道,“文丁,曹统领有一点没讲错,当务之急是保证张段二人不要有牵连。近来我们收到消息称,那张将军同皖军段先生恐有联络。皖军退往南边以后大多蛰伏在江浙一带,吴将军的意思是要你那边多出些力,找出皖军大部的位置,截断他们同张的联络。”

白船长点头应着,“师父,我晓得轻重,回去就着手操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瞒下了鬼夫人的线索。

撒师长交代完了正事,话头一转,却又说回了白船长身上。“文丁啊,瞧你这大病数日,精气神都没了。平日营里净是些男人,连个能照顾你的都没有。哪怕是有个通房丫头都难得这么狼狈。”

白船长脸一红,“师父您又说笑了,我可没这个福气。”

撒师长却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人之长情。你这总指望迦迩照顾起居算什么样子,也该娶房太太了。且不说你,搁过去,就迦迩这年纪,都娶了好几房姨奶奶了。”

他们说着,正好走到王副官身边。撒师长拍拍王副官的肩膀,“你也是,平日里帮你哥多物色着点,苏州城里这么好看的姑娘,就不能讨来一个做嫂嫂?”

王副官眼睛转了转,“师长,您别着急,我们船长心里有数着呢。”

任务布置下来了,各处首领们也不在京多做停留,纷纷收拾得当,不日便启程回去。白船长临行时在集市上正巧看到有人在叫卖衣服。想起撒师长的话,心中一动,叫车停了下来。

鬼夫人到底是个女孩,眼下的状态,怕是也不好意思吩咐吴石替自己买多少衣物,八成是买来些布料也就作罢了。白船长想起第一天见到鬼夫人时候她穿的洋装,煞是好看。他存了心思,也留意着寻了个做洋装的成衣铺,买了两套浅蓝色的洋装来。

王副官在一边不停咋舌,却不敢劝阻。

白船长在车里坐的笔直,看着膝上洋装的礼盒出神。

若是要搞清楚皖军的情况,鬼夫人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可她那般刚烈,又如何肯合作呢。白船长摩挲着盒子,没由来的想起鬼夫人嘴角清冷的笑。第一日见她时,她专心扮演着甄家太太,一颦一笑都是娇媚,可来了自己这边以后,笑意里便只剩了嘲弄。

白船长想着,突然笑了出来。伊人千面,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回到营地已经很晚了,鬼夫人枯坐的无趣,早早卧下,却又听到外面嘈嘈嚷嚷的。鬼夫人起身掌灯,随手扯过一件外衣披上。刚走到门口准备唤吴石,却听见敲门声。

“是我,你睡下了么?”是白船长的声音。许是连日奔波让他太过疲惫,眼下声音听来倒是格外温柔。

鬼夫人犹豫了一下,裹了裹衣服,还是打开了门。

白船长衣服都没换,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鬼夫人欠了欠身,迎他进来,转身又点起一盏煤油灯。

屋里昏黄的光线虚晃着,将鬼夫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白船长这才觉得自己又冒失了。鬼夫人已经换过了衣服,眼下只着亵衣,虽说是披上了外褂,灯光下白皙的皮肤还是若隐若现。

白船长咽了下口水,赶紧转移开视线,拿过洋装的礼盒放在桌上。

“这是送你的,刚好瞧见有人叫卖,我猜你会喜欢。”

鬼夫人打开礼盒,眼睛亮了亮,难得有点腼腆。“谢谢你,白……白先生。”

白船长笑了笑,像是觉得有些新鲜,重复道,“白先生,倒是客气。来了这么多天我似乎还是第一次听你正经唤我。”

他思索了一下,又道,“你也不必叫的这般生分,你晓得我名字,叫我名字便是。”见鬼夫人点点头,他接着说,“我一早倒是想要问你,这阿鬼的名字总像是个昵称,你的本名我却还不知道。”

鬼夫人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央吉,我本名吴央吉,随母姓。阿鬼这个称呼是阿甄哥取的。”提到甄,鬼夫人情绪又有点低落。“第一次见到阿甄哥的时候,我正从北平逃难出来,又脏又瘦,活脱像个出土的尸鬼。阿甄哥说他总忘不了我那副骇人的模样,后来才阿鬼阿鬼的唤我。”

白船长一时哽住了,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也不必怜悯我,乱世里面讨生活,能活下来的已经是老天的眷顾。”鬼夫人摇摇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今日似乎话格外多。”白船长道。“你这般恬静倒是让我有些不适。”

鬼夫人自嘲的笑笑,“有谁是生来带刺的呢,不过是些妄图自保的举措罢了。”

她转过头,看着跃动的灯芯,顿了顿接着开口,“许多年了,我总是不愿想起从前的事,阿甄哥的死,还有我受到欺辱。你那艘形如堡垒意同鬼魅的船,一直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走了这几日,我想了许多。其实错的不是你。是这世道。”

“说来,倒是对“白文丁”这三个字的怨支持我活到今日。投了军,做了情报员,不过是一步步把我带到你面前。”

鬼夫人说了许多,白船长只是静静听着,眸子里闪着水光。

鬼夫人叹了口气,又道,“我告诉自己,这次投蛊于你,我已经杀死了那个手刃阿甄哥的你。给你解药,是还你救下的这条命。”

她看着白船长,突然笑了,一滴泪却从眼角滑下。

“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你。可我已经不恨你了。”

白船长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乱了起来。他沉下头,半晌才抬起来。

他伸手拭去鬼夫人眼角的泪痕,开口道,“同我说说皖军的事情吧。我知你脾性,也断不愿逼迫你做反叛之人。”

“可是,”他叹了口气,牵起鬼夫人的手。“如今我已经无法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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