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嬷嬷从门外探进头来, 道：“姑娘，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了。”
“辛苦了, 我很快就好。”方芷悦应了一句, 将书籍从头顶中拿了下来, 对童嬷嬷说：“如何？”
“已经走得很好了, 明日开始就不用练这行走礼仪了。”童嬷嬷满意地上前接过方芷悦手上的书。
太好了。
方芷悦整了整衣衫。这当个王妃可真是不简单，光是坐姿就得练上好几天, 走路不得摇晃，双肩不得动, 腰板要直挺。她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天天都像一根木板一样杵在那儿, 腰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童嬷嬷每日里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端庄，端庄。”
在她看来, 璟玹这个王爷不也一直都坐没坐相的吗，他的王妃又何须端庄。
不过这话儿她可没敢说，童嬷嬷板起脸来那模样很是吓人的。
待童嬷嬷给她围上薄披风后, 几人便一同启程出发回乡。
即便快马加鞭也得用上两日的时间, 回到旧地，远看着那座熟悉的大山, 方芷悦心里头感触良多。
她在借了童嬷嬷的力下了马车, 便看见村口跪了一群人。
“恭迎县主回乡。”
一群人齐声高呼，何谓是声音响亮。
“免礼。”方芷悦左手轻抬了一下，对着迎面过来的方平安说：“不过是回来上香罢了，用不着这般阵仗。”
方平安笑着指了指那些人, 道：“这可不是在下安排的，是族人们听说县主回来，自发过来迎接的。”
方芷悦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将礼品提早派发了吧。”
童嬷嬷会意，吩咐人将马车上早备好的箱子抬了下来，开始分发。
族里头是大人小孩人人有份，每人一匹锦布、一匹棉布之余，男子再配文房四宝一套，女主陶瓷头面一套，孩童配的是京城独有的糖果零食。
这京城的布匹和头面可是最为精致的，花式和雕工无一不精，别处购置不了这样质量的，众人眼睛里乐开了花，欢呼着自觉地排成一列领取，口中一直说着感谢。
方平安趁此领着方芷悦进入村中，指着那些崭新的房子说道：“多得县主对族里的支持，现在家家户户的新房都盖好了，邻村的人看着都羡慕极了。以前村里头大半人家都讨不了媳妇；现在不同了，外村的姑娘都想着嫁进来呢。”他笑得开心，道：“还有县主给的鸡苗，虽然不好养活，但是那肉质可鲜甜了，店里做的鸡汤很受欢迎，现在族人们正想着法子看怎么喂养更好。”
“那彩鸡应该很好养才是啊。”怎么会不好养活呢，她幽谷里头的围栏里过段日子就挤满了，幸好到了一段数量就不会再下蛋，不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县主没做过农活，不知道也不出奇，方平安解释说：“这农事县主没做过不知道，养鸡也是个讲究的活儿。那彩鸡可不是什么都吃的，要吃精米和玉米，而且天气变动也容易病死。十只苗子最后能养出五只就已经很好了，不过这彩鸡很受欢迎，所以月满圆菜式的价格也设得高，自然给族人收购的银子也高。满打满算下来，一个族人每月的得益也比得上在城镇里头当个掌柜的工钱了。”
族人如今真是富裕起来了，从前饱一顿饿一顿是常有的事情，如今家家户户吃上了稻米，到了秋冬有银子购买保暖的棉布棉袄，这是方平安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恭敬地说道：“县主，该到祠堂上香了。”
“好。”方芷悦看着一间间青砖盖的房子，满意一笑，说：“族里提倡读书识字，可狩猎的技能不能落下，也得教会孩子，多一技傍身也是好的。”
“县主说的是。”
如今的祠堂建得冠冕堂皇，跟以前那间裂墙漏雨的破屋子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祖先的牌子都是崭新的，摆放得整整有条；从前小小的香炉如今换成了一个大铜鼎；抬头看去，还能看见屋顶两旁悬挂着两列很大的塔香。
塔香螺旋状卷着，正中央挂着一个红色的牌子。方芷悦仔细一看，那些牌子里头写着的都是她的名字。
“那是菩缘寺特有的一种香，因为点上了得燃上三四天会灭，所以又称作长寿香。”见方芷悦的视线停留在香上，放平安解释道：“祠堂建成之后，族人心中感激，却又不知如何报答。后来，有族人便去买了回来，祈求县主长命百岁，然后大家也有样学样了。”
方芷悦心中一动。事实上她给族里头资助的钱财对于她所赚到的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且在一开始也是带着目的性的，如今收到如此敬重，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虔诚地给祖先上了香，祈求祖先保佑在外的母亲，同时也祈求方氏一族越发强盛。方芷悦婉拒了方平安留饭的安排，准备离去。
婚期太近了，很多事情要准备，本就时间不足。但是女子出嫁之前是需要到祠堂上香的，这个数百年不变的习俗她并不打略过，所以此时也该赶回去京中了。
忽然，一阵吵闹之声在外头响起，方平安变了脸色，道：“县主还是吃过了饭再回去吧，也不耽搁多少时间。”
刚刚才说完不留下的方芷悦见方平安又提起此事，想来外头定然不是族人嘈吵这般简单，她沉了脸色，道：“从实说来。”
方平安这才无奈一叹，道：“不过是外头方家那一户闲着没事干罢了。”
自从方氏一族日子开始好了，家家户户盖了青砖房，方老太爷就带着家人前来闹了，说也是一族的人，有好处应该分给他们一份。
族人怎么可能答应，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跟其吵上几句就打了起来。后来官府的人来了，见方老太爷一把年纪，受了点伤又哀嚎个不停，而族人这边又是几个小伙子，便让族人这边陪了银两了事。
方老太爷似乎尝了甜头，第二天又来闹事了。
这次族里的小伙子聪明了，在言语上先跟其争吵一番，惹得方老太爷进了村，才给他一顿好打。官府来了之后就让方平安的妻子取出地契，说明这山头这村地都是已经买下了一百年的使用权。
这回轮到方老太爷吃了个闷亏。
没想到他养好了伤，就又来了。这回可不是来吵架的，而是找了几个人，往村口倒粪便粪水。
“这样肮脏的手段也只有他才想得出来。”方平安撇了撇嘴：“不过咱们族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他往咱们村口浇粪，咱们就往他屋子浇粪，看谁更难受。”
“怪不得在村口的时候老奴闻到一股香粉的味道，还以为是为了迎接县主特意洒下的。”童嬷嬷说：“看来你们清洗上也下了大工夫。”
方芷悦听着外头的吵闹声，暗下了眸色。
钟氏和方芸枝一事，她可以不怪，因为母亲说过，这些都是父亲的错。母亲不懂后宅之事，即便想尽法子除去钟氏也还会有别人。钟氏不过是贪财，克扣她们母女用度罢了，若换了别的人，可能就会要了她们母女的命。
可是，方家人就不同了。
“如此下去可不行。”方芷悦说着，人就往外头走去。
方平安连忙跟上脚步，在旁提醒道：“县主可要三思而后行，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亲人，有些时候法制上说得过去，道德上可说不过去。”
方芷悦自是知道方平安的意思，这世道，流言蜚语能淹死人。她忽然想起了方大郎，之前方平安曾问过她处置一事，她一直没有答复，于是便问：“那方大郎现在如何了？”
“我们将他交给钟氏了，怎么说也是县主的亲父，我们族里每日送过去足够的白馒头，反正是饿他不死，也就那样了。”
方芷悦脚步一顿，说：“带我去找他。”
……
钟氏租住的房子在村外头，方芷悦身边仅跟着童嬷嬷一个，方平安不太放心，又叫上两个孔武有力的族叔跟着一同前去。
他们从村尾绕道而去，很快就看见了田野旁孤零零的一间破木屋。
远处看去，屋外还有几个男子在门外席地而坐。
那几个人看见方芷悦等到来，相视了几眼默不作声就离去了。方芷悦站在门前，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走出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上衣敞开，双手还在系着裤头绳，因着肥大的肚腩阻碍着，他系得十分吃力。
童嬷嬷一见，立刻就捂了方芷悦的眼睛，对那男子地喝了一声：“滚。”
男子转头一看，见几人最前方的方芷悦锦衣华丽，裙上刺绣的金线闪闪发光，一看便知不是简单人物。他当初一惊，也顾不上系裤头了，提着裤子就跑。
“下一位是谁呀？”
屋内的钟氏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索性就探身出来瞧了瞧。
这一瞧，就瞧见了方芷悦。
“县主怎么来了？”钟氏吓了一跳，就要上前下跪，突然记起自己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件肚兜儿，为了方便她连亵裤都没有穿。于是赶紧缩回了身子，喊道：“请县主稍等，民妇穿好衣衫再出来迎接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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