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被两个年轻后生压着胳膊被人捆绑好手脚，又有吴氏本族的亲戚抬过来一只空猪笼从她的头上扣下，封好猪笼的口子，便叫人用扁担抬着扔进石头河水位较深一点的河中心。
吴三异常兴奋，一改正月里缺了耳朵很少出来见人的消沉劲。他在猪笼旁边又叫又跳，眼看着刘氏蜷缩在里面被人往河里挑，站在河边得意洋洋的拍手叫好，顺嘴还狠狠的往河里啐上几口老痰，骂到：“我叫你不守妇道，叫你敢咬我，老子没拿菜刀剁了你的耳朵算你命大！”
刘氏不同于吴三，在村里有本族长辈、庞大家族撑腰，她是跟着父母从别的地方逃荒而来，弟弟病死后老两口相继也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世上，沦落如此境地也未见有人给她说上一句好话。
小鱼不忍心看她，将目光移到河两岸上去，视线所到之处平常邻里乡亲和蔼可亲的模样此时无一不是冷漠中透出一丝兴奋。
她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事已至此无人再能出手搭救刘氏，既如此他们倒还不如来凑热闹，给平常茶余饭后的闲谈增加点话题。
曹大娘脸上虽无兴奋神色，但亦是一脸冷漠，听见小鱼一声叹息，她偏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最近怎么总是幽怨的模样。”
她看了看小鱼，又将目光望向已被人拖进河中关在猪笼里的刘氏，想起大年三十两人的谈话，蹙着眉头顿了顿说道：“我知你是个柔心肠，可刘氏的所作所为是大错，吴家说要怎么处置她旁人都插不上话，你犯不着为这个忧心。”
小鱼的心思她哪里能懂，传统封建礼教和对女性压迫成自然的思想已经让诸如曹大娘之类的人变得麻木。
小鱼回头看她一脸漠然，跟大多数人无异，就好像刘氏的死跟谁都没有关系，直为众人感到悲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又能料想到自己的未来呢。
她不说话，勉强挤出一个难堪的尴尬笑容，朝河中央看去。
刘氏的多半只身子已经浸在水里，堪堪露出小半截身子和头部。她脸上不见丝毫惊恐难过的神色，甚至和刚才站在河边时一样，嘴角微微的偏向一侧，露出不屑嘲讽的神情。
抬着她的两个人抽掉扁担，将猪笼整个全浸入水中。小鱼看到刘氏入水的最后一个表情，就是她露出目空一切，桀骜不羁的笑容向自己看来，她不敢对上她的笑容，侧头向一旁看去。
周遭原先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谈的村民，此时不再说话，各个屏息凝神朝河里看去。有些心软的渐渐流露出不忍的神色，觉得终究是条人命却遭如此轻贱。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兴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刘氏整个身子被浸在水里，渐渐的往下沉去，直到头顶也被水漫过。起先未下水的时候她深呼吸一口气憋住，此时尚还能坚持。
随着时间流逝，她感觉肺里就像要灼烧起来似的，求生的本能迫使她睁开双眼，河底的水草就在眼前摇摆，她终是难能抵挡对空气的渴求，急切的仰着头想朝上浮起。
可手脚被绑，竹条编制的猪笼空间狭小，任她拼死挣脱，却难能逃出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反而是因剧烈的活动浪费了更多空气。
她感到肺部的空气就像是被人抽的一丝都不剩，脑袋里一片空白，朦朦胧胧出现刺眼银白色的光芒在脑海中炸裂，那白光里甚至还有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子冲着她招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对她说：“姐姐，快来呀，我和爹娘都在等你呢。”
刘氏的嘴里冒出一连串的水泡，慢慢浮在水面上，“咕嘟咕嘟”炸裂开来，随即河面恢复平静，不再有任何动静。河岸上的众人此时才有一丝丝慌乱，有人小声问道：“刘氏这是死了？”
有人回答道：“你看水里哪还有动静，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我听人说受冤淹死的水鬼会在水里勾魂呢，要找替死鬼与她偿命。”
又有人插话道：“你都说是受冤了，刘氏哪里来的冤，我看她是最有应得，活该！”
村民围成一团，小鱼朝最后说话的那名女子看去，见她摇头晃脑脸上浮现起解气的神色，只道：“人都死了，你还不知道嘴上积点德，也不怕你死后别人也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
小鱼这话说的不好听，语气更是恶劣，那女子本还想要辩驳几声，却听见到处都是附和声，都劝她逝者为大，说话留些口德。
她不敢和村里的众人当面对着来，只得把头低下，嘴中小声嘟囔道：“我呸，一个个现在都在这里做好人，刚才人活着的时候怎么没见谁肯出风头把人拦下来，那还真让我看得起你们。”
远处的人听不见她说话也就罢了，近处的听见她嘴里嘟嘟囔囔，气的心火上涌，偏偏她说的都是事实，让人毫无言语可辩驳，只得借着转身看不见的由头你一下我一下将那先前说话的女子顶到众人身后去，谁也不待见她。
沉在河底的刘氏用最后一丝理智狠狠地甩甩脑袋，弟弟早都病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莫非是他们在黄泉路上等我，要团团圆圆的相聚在阴间？不，不要！我要活下去，我要让别人都看看我刘氏一个人过得照样很好！
刘氏失去意识前，定格在她眼中最后一个情景就是——有人拨开漂浮在她面前的水草，冥冥之中破水而来伸出一只手抓住困着她的猪笼，而后两眼一抹黑便一头栽倒在猪笼里，不复清醒。
旁的人插不上话，觉得事不关己不愿意救，小鱼相救奈何人微言轻，且不论她是从外村移居而来，就说她大不大小不小十四岁的年纪，哪里都轮不上她说话。
正当她想到刘氏必死无疑，不忍看向河中，却用眼尾的余光瞧见先前抬刘氏下水浸猪笼的两个壮汉，纷纷跳入河水里，又将扁担一横穿过猪笼的提手，将猪笼连带着刘氏一并提起，一边凫水一边朝岸上游来。
这事突生变故，吴三也没有料到，立马转头朝站在他身侧的吴二爷看去，急冲冲的问道：“怎么回事，还要将人抬上来，死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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