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乏累的很，却是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我的心里脑子里一直在想着皇上今夜到底去了谁那，不时还嘲笑自己的浅薄，怎么与叶贵人一样了呢？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轻声问着上夜的玳曼“皇上今夜翻得谁的牌子？”我看似有口无心的样子，只有自己知道，此刻紧张占据了我的内心。
“是佟贵人。”玳曼道“皇上今日叫她侍寝。初入宫的秀女里她也算是头一个了。”
“是呢。”我意味深长的接过话来“她美貌，又温柔多情，处处皆是讨人喜欢的了，想来皇上一定很喜欢她的。他们必然耳鬓厮磨，此刻不知道有多少缠绵悱恻呢。”最后我已然含着眼泪，扭过身子不再说话了。
玳曼没有听清我的话，只是奇怪道：“小主说什么？”我不理她，她又道“小主早点歇息吧。”
我还是不出声，玳曼以为我睡着了，就坐好了身子也微微闭上双目，大殿里的烛火攒动，让我想起了初入宫闱第一次的侍寝，皇帝只是与我谈论史书，我羞臊的不敢看他。那时候他碰也不碰我一下，不知道此刻皇帝是不是也如当日待我一样，一样对佟贵人淡淡的呢？
又听到红烛爆了一声，不绝又想到了我与皇帝真正的初夜，那时候，大红的衣裳，大红的软被，一切都按着大婚的样子准备了，那一夜我们缠绵于锦缎之间，交颈而舞，唇齿交融，不知道此刻佟贵人是不是也正在与轩辕天佑雨云之欢呢？
大抵轩辕天佑不会在此刻想起我吧？大抵他不会知道此刻有个我在巴巴的睁着眼睛盼望着他吧？男子三妻四妾均是常事，何况是皇帝呢？我不是早该习惯了吗？怎的还会这样心痛呢？
想着想着泪流不止，纱帐里越发觉得憋闷，我所幸一下子坐起身子，轻手轻脚的掀开纱帐，穿好绣鞋，披上宫衣，经过瞌睡的玳曼，径直往偏殿去了，偏殿里只有一盏银烛，我又引燃了其余的三盏。然后坐到榻上，就这方几，看着诗句，不偏不倚的看着了这一句：“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从前也读过这一句，倒不如此刻有感触些。
随即又提笔抄录了，“后宫女子三千只是大概而谈，上上下下哪里止得住三千呢？不如一早就没有这样的恩情，也省却了我如今的伤怀了。”一面写着一面自言自语感慨。
从前轩辕天佑待我如同路人，我尚且不觉得怎样，反而今日我们恩爱，却叫我生出这样嫉妒不能容人的心思了，原来男女之爱确实这样自私的，一心只想着占有。
我如今是这般，当日皇帝宠爱于我的时候，那后宫诸人也必然如现在的我一般，彻夜不眠，暗自神伤吧。后宫中的女人啊，哪一个没有在深夜暗自垂泪过呢？倒不如民间寻常的夫妻。
此时此刻想着佟贵人新人得宠又想到柔贵妃禁足，再想到这深宫寂寞，便觉得自己悲凉，于是又站到兰香水榭的院子里，看着浩瀚的夜空，由于宫门下了钥，不想惊动他们，便坐在廊子下独自对着月亮叹气。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我口里缓缓的念着，自己是旧爱，怎么敌得过新人呢？嘲笑了自己一番，也就依着栏杆睡去了。
直到幻月的声音响起“小主，小主。”她披着衣裳摇着我的身子“小主怎的睡在这里呢？这还了得？玳曼是死了的吗？”
我掩住幻月的嘴道：“是我故意不叫她知道的，月色朦胧，我没心思睡，就出来看看月亮，不想又乏了，就睡过去了。才一会你就叫我了，没怎么样，你放心就是。”
幻月无法只好扶起我：“奴婢陪着您坐着，咱们回大殿里一样能看见，这里冷，一会天亮前露水也下来了，朝露最是湿寒的，仔细伤身子。”
“恩，也好。”又转头道“你不睡了？”我轻声问道。
“奴婢陪着您。”幻月甜甜的笑着，然后扶着我到偏殿里坐下，掀开舷窗。我轻轻的拍了拍榻上的软垫，“你也过来坐下，既然说是陪我，也没别人，咱们不必拘礼，你和我一样的坐着就是了。”我拉住幻月过来坐下。
她把银烛调亮了放在方几之上，“小主瞒不过我，必然是在思念皇上是不是？”
我淡淡的笑了只是摇着头却一语不发，幻月又道：“您怨皇上吗？”
“我怎么会怨皇上呢？”我低垂眼帘轻笑道“他是君王，我是后妃，你听说过后妃怨恨帝王的吗？”我轻轻的笑着，只是觉得一丝苦涩在喉头。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日与贝勒爷……”她说着又顿住了“至少也能夫妻恩爱，不至于小主这般孤苦。虽然不及皇宫里荣华富贵，但是总归比在这里开心就是了。现在倒好，小主自己有孕在身，不能侍寝，又偏偏这个时候有新人进来，皇上对小主自然要分心去了。皇后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难为你能想到这一层，旁人总是想不到的。”我苦苦的笑着“后宫里眼下柔贵妃禁足，我又有孕，皇后此刻选秀女是最好的时候。”
“小主也就忍下了吗？”幻月又道“眼看小主月份大了，往后几个月仍旧不能侍寝，这个机会倒让佟贵人等人占去了。”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若心中待我情真意切，也不必在意这短短数月的情爱，若他心里没我，又哪里关乎一个佟贵人呢？一切都在皇上一人的心意罢了。”
“纵然是这样，咱们也要人力才是。”幻月愤愤不平道。
“我实在累了，也无心去争什么，一切随缘吧。”我淡淡的道，从齐清远开始，到轩辕天佑，我只觉得自己经过了许多年一样，越发觉得自己心力交瘁。爱一个人是这样疲惫的一件事。我心里这样想着。
一夜没有合眼，第二日眼下一片乌青，幻月为我粉饰的时候道：“小主这么憔悴，叫别的主子看见，又少不了风凉话，奴婢多为您涂些脂粉遮盖遮盖吧。”
我点头，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眼神无光，面容憔悴，只等着幻月为我上好妆，又替我梳了发髻，带了钗环，夏菡取了一件鹅黄色的软缎衣裳给我穿上，一行人往未央宫去请安。
佟贵人一早就在哪里了，她坐在我往日所坐的位置上，我也不言语，只是给皇后福了福身子行礼，然后退到后面坐下。
“皇上待你可好吗？”皇后温柔的笑着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待臣妾很好，对臣妾说了许多呢。”佟念慈满满的幸福神色溢于言表，除了她以外，剩余的后妃都是浅浅的笑着，只是各怀心事。
“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喜欢你呀。”皇后又道“从前冬古贵人最得皇上欢心，只是如今她有孕在身，不能服侍皇上，往后你要多替本宫照顾皇上，在他身边多陪陪他。知道吗？”
“是臣妾知道了。”佟念慈微笑着道。
伉妃今日的神情不大好，我心里猜测大抵她又是一夜没有好睡，“伉妃，怎么今日这样无精打采的？”皇后道。
“回皇后娘娘，臣妾昨夜没有睡好，所以今日神思倦怠。”伉妃说完了，又看了看对面的佟贵人，只是露出羡慕的神情。
其他的后妃都微微笑着，她们心里又在嘲笑伉妃了，毓嫔道：“佟贵人手上多了一枚指环，可是皇上赏赐的吗？”
我们都侧目看向佟贵人纤纤素手上的一点金色，她笑着点点头道：“毓嫔娘娘好眼力。这是皇上昨夜侍寝之后赏赐念慈的。”她绯红了脸颊。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看来皇上真的很看重你啊，佟贵人，这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造化啊。”皇后笑着道。
“臣妾也是这样觉得的。”佟念慈羞涩的低垂了双眼，看着自己指上的金指环，从古至今指环都是一种约定，是男女之爱的信物。皇帝能在侍寝之后赐给她指环，可见对她心意不一般了。
“皇上待佟贵人真是好啊。”齐佳贵人有些羡慕嫉妒“就是冬古贵人当日这样受宠，也不曾得皇上一个约指。如今看来也是风水轮流转的时候了。妹妹专享了这么久的皇恩，此刻到了别人家了。不知道妹妹此刻是什么感想呢？”
皇后没有理会，她只是含着笑端起杯盏轻轻吹着，我淡淡的笑道：“宛儿从来不敢专宠，后宫三千佳人，大家自然平分秋色。皇后娘娘时常教导咱们要和睦宫闱，平分皇家雨露，姐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叫不知道的人以为姐姐嫉妒怨怼呢。”
我仍旧是温婉的笑着，齐佳贵人一时哑口无言，只是憋得脸色紫涨。
佟贵人还是温厚的看着我，然后善意的对我笑笑，我也点头与她相视一笑。祥嫔很少在皇后面前说话，只是她的目光带着刀子一样，打量着佟贵人，叫人不舒服，“佟贵人听闻歌舞上用功，哪一日也到我的贞女楼来，叫我开开眼。”
佟贵人的出现对祥嫔也是一个挑战，从前皇帝最喜欢在她的贞女楼里看歌舞，往后倒不一定了，佟贵人还是一样的和气道：“念慈不敢。念慈早就听闻祥嫔的舞蹈精湛美轮美奂，自己不过是模仿他人而舞，难免俗气，比不得祥嫔娘娘。”她谦卑的很。皇后不住的点头，看来佟贵人很和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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