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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小说网 > 玄空秘旨 > 第八章 魔佛争辩(下)
 
此时,天色已晚。

落霞艳艳,寒鸦点点,黄墙红瓦,景美异常。

二人在寺门前静立片刻,欧阳明月上前在寺门上轻叩三下。半晌,寺门推开,走出一名小沙弥来,合十问道:“尊客光降,有何贵干?”欧阳明月还了一礼,道:“天色已晚,路过宝刹,劳烦借宿一宿。”小沙弥疑惑的瞧了二人一眼,道:“请进。”

欧阳明月与皇甫十四举步入寺,只听得叮叮两声清磬,悠悠从后院传出。虽是天气烦闷,霎时之间却也只感遍体清凉,意静神闲。小沙弥道:“尊客请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禀报师傅。”欧阳明月和皇甫十四齐声应道:“是。”

二人环顾四周,见这庙宇虽亭台楼阁,气势非凡,却陈年古旧,一砖一瓦尽显沧桑。四周随意散落着石碑华表,陈年古迹,透露出过往的热闹与繁华。尤其是大雄宝殿前面台阶两侧的龟趺,惹人注目。这两只龟趺雕的一模一样,背上各负一块石碑,昂首向上,仿佛背负着沉甸甸的历史。

二人走近端详,见左侧龟趺石碑上雕刻《法华经》,右侧龟趺石碑上雕刻《金刚经》。

良久仍不见人来,皇甫十四忽道:“欧阳兄认为,是佛道终能战胜魔道呢?还是魔道终会战胜佛道?”欧阳明月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似乎并不感到惊讶,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皇甫十四道:“请欧阳兄明示。”

欧阳明月道:“明示谈不上,皇甫兄何必过谦?”又道:“经曰‘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人生在世,无论何作何为,都可以看做是一场修行。研习武功是一种修行,写字读书是一种修行,弹琴画画是一种修行,甚至吃饭睡觉也是一种修行。

修行无好坏善恶之分。常言道,刀剑可以杀人,但是刀剑也可以救人。刀剑无好坏,关键在人心。正所谓,佛由心生,魔亦是由心生。存善心,做好事之人,本身就是佛。存不善之心,做恶事之人本身就是魔。况且,没有十足的佛,也没有十足的魔。佛可以转化为魔,魔亦可以转化为佛!所以,谈不上什么佛道,也谈不上什么魔道!”

皇甫十四沉吟半晌,道:“欧阳兄说,没有十足的佛,也没有十足的魔。我所了解的佛和欧阳兄所了解的佛倒是有些不同。”欧阳明月道:“愿听皇甫兄高见。”皇甫十四道:“高见那是谈不上的,低见倒是有的。

想当年,世尊割肉喂鹰,摩诃萨青舍身饲虎。这是何等的大慈大悲?像世尊和摩诃萨青这等样的人,还称不上是十足的佛么?大魔王波旬贪图享乐,破坏佛法,滥杀无辜,误人歧途,还称不上是十足的魔么?”

欧阳明月抬头一望皇甫十四,道:“瞧你不出,你这扶桑国人对天竺国的佛法,竟也如此精通。”皇甫十四呵呵一笑,道:“班门弄斧,让欧阳兄见笑了。”欧阳明月道:“世尊宣扬佛法普度,众生平等。可是他喂活了鹰,鹰又会捕杀弱小的动物。这岂不是救活了一命,而却又枉杀了许多生灵么?”

皇甫十四道:“生命终将消散,何必争于一时?被捕杀的动物,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救活了另一个生命,这和摩诃萨青舍身饲虎又有什么区别?”欧阳明月道:“既然众生平等,那么就算是世尊,也不能决定一个生命该于何时终结。”皇甫十四道:“依欧阳兄的意思,世尊是不该出手相救的了?”

欧阳明月摇了摇头,道:“不该。十足的不该。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花开花落,生老病死,天道循环,终则有始。这本是天地育化的道理,亘古不变的规律。世尊,怎么能够为了一己之愿逆天道而行呢?”

皇甫十四道:“难道我们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强盗屠戮无辜的百姓而无动于衷么?”欧阳明月道:“皇甫兄此言差矣!鹰并非强盗,兔子也并非无辜的百姓。强盗乃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滥杀无辜不珍惜生命的人,鹰只是为了生存才猎杀兔子。二者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是为非作歹,后者是生存规律。皇甫兄不可混为一谈。咱们为何要学武?不正是为了惩恶扬善,打抱不平么?否则,咱们见了天残地缺虏去叶大侠的女儿,又如何会来华山通风报信?”

皇甫十四道:“欧阳兄既然说,佛可以转化为魔,魔亦可以转化为佛。那么请问,佛什么时候会转化为魔?魔什么时候又会转化为佛呢?”欧阳明月道:“就像在下刚才所说。一个人存心善,则是佛。存心恶,则是魔。一个人究竟是佛还是魔,取决于内心的善恶。归根结底,人总是贪婪自私的,总是有欲有求的。所以内心的善恶也是摇摆不定,相互转化的。”

皇甫十四道:“依照欧阳兄的意思,一个人是佛是魔,要追根朔源其心迹的所思所想了?”欧阳明月道:“正是。”皇甫十四道:“正像欧阳兄所说,人的心迹是何等的复杂。善恶只在于一念之间。如果仅凭内心的善恶,来看待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佛是魔,未免格调太高,无从着手。在下倒是认为,一个人的善恶,要从其行为转化出的结果来看。”

欧阳明月道:“愿闻其详。”皇甫十四道:“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如果转化出善果,那他就是善人,是佛。如果转化出了恶果,那他便是坏人,是魔。如此清晰判断,岂不甚好?”他顿了一顿又道:“欧阳兄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欧阳明月道:“我已经回答了皇甫兄的问题。正如刚才所说,佛魔相互依托,相互依存。佛道中似乎会夹杂着魔道,魔道中似乎又夹杂着佛道。佛道不可能战胜魔道,魔道也不会战胜佛道。”

皇甫十四狡黠一笑,道:“你们中原人常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照这样发展下去,魔最终不会战胜佛么?”欧阳明月道:“衡量的尺度与标准不同罢了。魔的一丈,也许只不过和皇甫兄腰间悬挂的宝刀一样长。佛的一尺,却可能比眼前的大雄宝殿还要高!

况且,没有纯粹的佛道,也没有纯粹的魔道。佛道可以转化为魔道,魔道亦可以转化为佛道。佛在《华严经》中也曾说过,魔王也只不过是十地大菩萨的转变。他不过是故意走魔王的路子,来磨练自己。能够突破魔障的困扰,自然能够成佛。若被魔障所困而无法摆脱,自然也就成了魔。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自己的内心了。内心强大,自然能够战胜魔障,内心怯弱,就会被魔障困扰利用。所以我说,佛魔皆为心生。所谓的佛魔,不过是自己内心的镜像罢了。”

皇甫十四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欧阳明月又道:“况且,没有佛,也就无所谓魔。没有魔,也就无所谓佛。两者完全是相杀相生,相辅相成,彼此也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才存在着。世尊不正是为了解救深陷苦海的芸芸众生,为了度化一切魔障和苦难才存在的么?波旬不正是为了要毁灭世尊的佛法才存在的么?所以我说,没有了世尊,也就不会存在波旬。正是波旬,才成就了世尊。佛道不可能战胜魔道,魔道亦不会战胜佛道。”

说到这里,欧阳明月顿了一顿,也是狡黠一笑,道:“皇甫兄认为,什么样的人会成为佛呢?什么样的人又会成为魔呢?”皇甫十四笑道:“欧阳兄佛法如此精湛。我想,对于这个问题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为难在下呢?”

欧阳明月摆了摆手,道:“皇甫兄但说无妨。”皇甫十四道:“在下却之不恭,只有让欧阳兄见笑了。”说着,走上两步,右手搭在面前的石碑上,道:“众生皆可成佛。众生也可成魔。佛不过是已经觉悟了的人,人不过只是还未觉悟的佛!”

欧阳明月拍手称赞道:“妙极妙极。好一个众生皆可成佛,众生皆可成魔。”皇甫十四又道:“众生可成佛,佛亦可以显相于众生。世人皆以为那整日端坐在大雄宝殿中,云雾缭绕在身旁的雕像便是佛。却不知那也许不过是佛显的一种相而已。

佛法虽讲究看破红尘,推崇出世。但这只是佛道的一部分。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在深山之中悟了道,成了佛。之后仍然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仍然过着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生活。那他也只不过是度己,并没有普度。

这不是与世尊所宣扬的普度众生的佛法背道而驰么?所以,当一个人参了佛,悟了道,他还是要回到世俗中来。只有这样,才能依靠佛法普度。这便是佛法中的‘回向’。欧阳明月点头说道:“皇甫兄认为,佛真的能普度众生?”皇甫十四语气甚是坚定,道:“不错。”

欧阳明月道:“如何度法?”皇甫十四道:“众生每当有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去烧香拜佛。拜佛之后心里就会轻松很多,就会变得心安理得。这不正是佛给他的回报么?”欧阳明月道:“烧香,跪拜不过是一种形式。佛既然发愿要普度众生,要解救黎民,却为何只有人们去跪拜他,他才会施之以援手?不跪拜他便会置若罔闻,这难道不是和佛法所宣扬的众生平等相互矛盾么?”

皇甫十四道:“让黎民百姓烧香跪拜,这不是世尊当初创立佛教的宗旨。也不是佛法想要追求的目标。只是在佛法传播过程中被曲解了。百姓对佛法,对佛教的领悟也是一知半解,认为只有跪拜才能向佛主表明自己虔诚的心迹。如此以讹传讹,便成了现在这种状况。如果佛主知道的话,恐怕也要哭笑不得吧!”

欧阳明月道:“众生只有发生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想起佛来。才会跑到庙里,又是烧香,又是念经,又是跪拜。岂不知,前脚出了庙门,后脚早就已把诸佛抛诸脑后了。”他灿灿一笑,又道:“这不是很势利,很虚伪的佛教徒么?”

皇甫十四道:“至少还会想起,有佛能来帮助自己。对众生来说,佛也许仅仅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一种心灵上的寄托。”

“阿弥陀佛!”欧阳明月和皇甫十四吃了一惊,猛然回头。只见一位身穿杏黄色僧袍,布衣芒鞋,身材微胖的和尚正站在身后。这和尚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二人俱是一般的心思:“怎的有人欺近身后而不知。此人若是敌而非友的话,此刻还有命在么?”

这和尚也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仿佛站在那里已经很久,又好像刚刚到来。

二人见他身材高大,圆脸大耳,眉毛甚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始终挂着安静祥和的笑容。只是看不出来多少年纪,好像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听声音又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总之是四十岁到七十岁之间。

这和尚说不上菩萨低眉,也不能说金刚怒目,倒像是菩萨和金刚的共同显相。真所谓“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和尚的造型,令欧阳明月和皇甫十四为之一震。

那和尚双手合十,向欧阳明月和皇甫十四躬身行礼,道:“尊客光降,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又道:“大和尚有幸聆听二位尊客,关于佛道与魔道的辩法,实不忍心打搅。二位尊客佛法精湛,令大和尚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阿弥陀佛!”

欧阳明月和皇甫十四也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打扰大师清修,罪过!罪过!”那和尚微笑道:“此处偏僻,少有远朋。今日佳客到访,实乃莫大的缘分,何来打扰之说。两位请到后堂说话。”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在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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