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上啪一下自动弹出个对话框，是布莱恩先生回了邮件。难得布莱恩先生这么速度，季柠快速看了上面那几行英文一眼，扶着额头，沉默半响，猝然笑了出来。
薛博被她这表情变化弄得满头雾水，“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消化方才听到的那些事，很担心季柠的状况，她明明刚刚眼里还都是绝望，现在却因为一封邮件笑出来。
“薛博，你相信命运吗？”
话锋一转，季柠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然后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找出布莱恩先生在医学界的资料，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薛博，紧接着道，“你应该知道，布莱恩先生最引以为豪的是五年前在国内二院进行的一台手术。我相信，在你们的课堂上他引以为鉴过很多次。”
薛博皱眉听着季柠这些话，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布莱恩先生的手术上，然后就看到季柠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宋漓就是那名患者，而且很不巧，那次是我亲眼看着布莱恩先生被绑上飞机。”
薛博的瞳孔再一次放大，对事情的巧合感到不可思议。
“没想到，几年后，我作为布莱恩先生的徒弟，会遇到同一个病人。”
更加荒唐的是，与这位病人的关系，实在令人难堪。
“而且，也许因为我的关系，才会造成我的病人病情加重。”
不知道在得知自己爱的男人突然被迫与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的时候，宋漓有没有病发过，又是怎么接受的这一切。
薛博看着季柠蜡黄的脸色，担忧不已，从座椅上站起来，绕到她身边，想要搂一搂她却知道这样的举动不合适，手在半空中悬了良久，落在她背后的椅子上，弯下腰，轻声劝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虽然季柠因为顾虑太多没有告诉薛博自己才是孟董事长亲生女儿的这一真相，只说因为难以言明的原因被迫与孟皓成婚，但其他的来龙去脉，刚刚她已经差不多和盘托出。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些，也许你说出来孟皓就不会误会你了。”
想到那个男人对季柠的恶劣态度，薛博就恨不得给对方一拳，明明季柠也是受害者之一，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季柠摇摇头，“没用的，我了解他的脾气，一旦他认定的事情，就无法改变，我解释，他也只会把那些当作推脱罪名的借口。”
“而且，无论怎么说，我都成了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这点无从否认。”
说这些时，季柠出奇地冷静，似乎难过到一定程度，心脏就没有知觉了。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手指摁在白大褂的纽扣上，季柠一边往下脱，一边拿起了放在身侧的包包，把办公室的钥匙卸下一把交给薛博，“我明天中午可能会请假，处理琪琪上学的事情，下午还要去东大医学院讲课，如果这期间宋漓还来就诊的话，如果没有改变主意，你直接给她开药就可以，药方文件就保存在电脑桌面上，另外尽可能劝她到国外治疗，我可以帮忙联系这方面的专家。”
这就是季柠的难得之处，无论私人情绪再糟糕，也绝不会影响到工作思路，该交代的事情都会交代清楚。
薛博点点头，目送季柠出门，突然想到什么，又开口道，“其实，如果你真的不想接这个病例，可以找个理由拒绝那位宋小姐。”
季柠的脚步一顿，继而回过头来，和薛博对视，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复杂，道“薛博，我想你很清楚，无论我身为孟皓的妻子还是布莱恩先生的徒弟，有多么不愿意接手她。”
于公，宋漓的治愈是布莱恩先生一生的骄傲，但患者的后续情况并没有宣传中的乐观，甚至可能命不久矣，季柠是布莱恩先生的弟子，治愈了就在医学领域驳了布莱恩先生的面子，让他颜面扫地，不能治愈一旦消息传出国外，就将在他的手术履历中画上污点。
于私，她是孟太太，虽然名不副实，接手以后一旦传出去，治愈了倒还好，一旦出现差错，哪怕宋漓因为自己坚持药物保守治疗出现并发症，大家也都会以为是她刻意针对所致，而且更棘手的是，这会引起孟皓更大的误会。
“可是我是名医生，入校就念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毕业的时候也承诺过布莱恩先生，竭终身之力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能放弃，又怎么因为私人原因避而不见呢。”
说完这些话，季柠就推门而出，留下薛博久久地愣在原地。
西医的学生时代许下的希波克拉底誓言，薛博自然不忘，当初随大家一起宣誓的画面历历在目：“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宣誓：愿以自身能力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我愿以此纯洁与神圣之精神，终生执行我职务。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宣誓的时候，心神激荡，没有人能够不动容。
但薛博也有所耳闻，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同学中的很多人都多多少少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季柠是他见过的，最遵守医德的人，抛弃个人感情原因，他很庆幸，自己听了布莱恩先生的推荐，来这里实习做了季柠的助理。
会在素昧平生的时候领他到处找房子住；会开玩笑，调侃他的桃花运；会自信满满地站在大学讲台上讲课；足够善良和理智，对所有的病人一视同仁，还尽心地对待他这么一个工资微薄的实习生，这样的女人，让他如何控制得住心中的仰慕。
“布莱恩先生，很抱歉，我可能要在从您那里毕业之前动凡心了，不过...还好，她是您的得意弟子。”
这样说着，薛博把玩着手中的钥匙，低头笑了出来。
既然难以自控，就坦然接受好了，就这么一直守护着她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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