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随着笼罩在锦城上空两个月的阴郁天气退去，仿佛一夜之间春风就吹遍了整个城市，江边河边，远郊的山上，各处都是春花烂漫，风景宜人，人们脱下冬装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仿古一条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附近一条小胡同又成功改造，变成了网红打卡必经的美食街，每天杨可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飘过来的炸椒油的香味，引得他馋虫发作。
“小杨锅！”蓝桑嘴里咬着大大一串风琴烤鱿鱼从街另一边跑来，手里还拎着两杯奶茶，看他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说，“哦，你又想关门出去玩？”
“胡说！”杨可一瞪眼，“我这是观察敌情！”
他举目四望，对面的佛牌店依然生意红红火火，斜过去那家‘喜马拉雅水晶坛城’关张了，趁着新年停业期间推陈出新，开了一家‘嘎乌’店，海报上大幅照片拍出精致的一个储物小盒，还有各种藏文的符号，看上去颜色鲜艳，价格亲民，倒也有不少顾客进去看新鲜。
至于他自己的生意嘛，嗯，还是那么半死不活——不！是不温不火的样子。
“你怎么又跑出来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蓝桑吃得满嘴油，“老板娘脾气真好，这都不炒了你。”
蓝桑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甜甜是我们店的大VIP客户，老板娘对我客气得很呢，随便我到处逛的，我在店里看《皓镧传》，她还给我开WIFI热点呢。”
“你傻呀，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你了？这么大客户，你就应该开口要提成，拿三个点五个点的也好啊，甜甜那丫头，钱又不当钱花的。”杨可羡慕嫉妒恨地说。
蓝桑哼了一声：“我们是朋友，怎么能用朋友的关系赚钱呢？小杨锅你也是的，生意这么清淡，甜甜每次要来买风水石，你都不卖给她，你跟钱有仇嗦？”
“我这里卖矿石标本，不卖风水石。”杨可义正言辞地说，“都是朋友了，怎么还能骗人呢。”
蓝桑笑嘻嘻地用雪白的利齿又撕咬下一块金黄焦香的烤鱿鱼，咀嚼着说：“哪，你自己都懂的道理，还说我噻？”
杨可无言以对，挥手驱赶：“去去去，喝你的奶茶去！看你的宫斗剧！真是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看人家尤甜甜，家里富得流油，现在还在请私人老师学商业知识呢。”
蓝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她是有亿万家产要继承，我有撒子嘛？我只有火点，我吃饱了，它才能长得壮壮的，哎，小杨锅，今天下午甜甜只有四节课，她说来找我一起去吃饭，你也去嘛！”
倚靠着门做出一副深沉模样的杨可得意地扬扬眉毛：“一听就是小女孩子的把戏，和闺蜜吃饭逛街，是不是叫我过去做拎包的？成年人有自己的消遣方式，我可是有老婆的人，晚上我要约嘉嘉吃饭，不奉陪啦。”
说着他再度挥了挥手：“拜拜！”
蓝桑做了个鬼脸，快乐地蹦跳着走了，腕上的银铃闪着清脆细碎的声音，在空气中留下一抹余韵，让听到的路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感觉心情变得很好。
“这小丫头，蛊术又精进了吧，我早就知道，她们这些搞术法的，什么蛊啊，什么降头啊，什么佛牌啊，什么道士啊……混在一起就变成开学术研讨会，互通有无了。”
杨可一边嘀咕着一边回到收银台后面，拿了一瓶苏打水喝了两口，被刺激得龇牙咧嘴，还要给自己打气：“老婆最爱喝气泡水，我也要习惯起来！”，然后拿起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放心大胆地拨了欧阳嘉的号码。
响了几十秒，欧阳嘉才来接，声音沉稳镇定，跟以前相比简直有了大将风范，“喂？”
“嘉嘉，我啊。”杨可近乎谄媚地说，“你忙不？该吃中午饭了吧？”
“嗯，刚开完一个会，现在不忙了。”欧阳嘉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觉得今天的中饭大概又得叫外卖。
“啊，那我不是要打扰你工作啊，我就想问问，你CFA一级的成绩出来没有？”杨可小心翼翼的问，“不是12月考的吗，应该下来了吧？”
欧阳嘉有些心虚地扶住额头，低声说：“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什么叫不知道又应该没有，到底有没有啊，你打开邮箱看一眼不就完了吗？”
“哈！杨可，有事儿吗？我自己的成绩，你这么关心干什么，还打开邮箱看一眼，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对CFA考试了解得这么多了？”
多年夫妻，杨可一听就知道这是恼羞成怒炸毛了，他赶紧安抚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看你考试前那个紧急突击的样子，这两个月你又说忙，我寻思着，成绩也该下来了。”
“关你屁事！”
“哎哎，咱堂堂一个风控经理，不能说粗话哈，嘉嘉，你要鼓起勇气，面对现实，不就一次考试，过了就过了，没过咱们六月再考呗，我还差你那几千块的报名费了吗？快，现在打开邮箱看一眼，我好决定今晚是陪你吃粥还是吃肉。”
欧阳嘉按捺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却也不得不承认，杨可说得对，她就是心怀恐惧，不敢去面对现实，之前发生的事太多，她坐在霍清泉这个位置上，又没有霍清泉的实力和人脉，甚至气场也欠缺，短时间内简直是焦头烂额，幸亏有半退隐的总监大概是接到了尤立桐的拜托，出手给她镇过几次场子，外加小花赋予她的惊人‘直觉’，让她至今还没出过任何纰漏，但也因为如此，维持现状已经是千难万难，高空上走钢丝一般，考试之前的准备不免有些……
“算了，就这样吧！伸头也是一刀。”她一咬牙，握住鼠标，操纵了几下，打开邮箱，果然，那封信静静地躺在里面。
欧阳嘉深呼吸了几下，杨可在手机那边，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一叠声地说：“老婆！不要紧张！深呼吸，放松，放松！”
“滚你的，老娘又不是在生孩子！”欧阳嘉紧张之下，又爆了粗口。
她一咬牙，一闭眼，颤抖着手打开了信件，然后鼓起勇气，偷偷地睁开一条缝，悄悄地望去。
蓝色粗线，浅浅地浮在黑色虚线的上方。
虽然间隔只有很小的一点，稍不注意甚至以为是重合的，但……确实在上面！
她通过了CFA一级考试！
“哇！”欧阳嘉小声地叫了一声，杨可激动起来，抱着手机连声问，“过了是不是？过了吧！？我就知道，我老婆最棒了！”
欧阳嘉纵然习惯端着架子，这时候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大度地说：“嗯呐，过了，借你的吉言。”
“哎呦，咱们这叫心有灵犀！”杨可知道她的心病就是职业前途，一次考试过了比什么都重要，这时候一定是她心情最好的时候，赶紧趁热打铁地邀约，“既然这样，就值得庆祝呀，晚上吃个饭好不好？”
“哎呦，杨可。”欧阳嘉揶揄道，“怎么也学会抓住机会了？该不会，想趁着这次晚餐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吧？那这顿饭我可是受不起。”
“哪能呢，就吃一顿饭。说起来上次从三院出来，咱们也就一直没见面，你忙嘛，我知道的。”杨可酸溜溜地说，“我也不敢去打扰你，你要工作，要考试，要复习，我都好久没见小花了。”
欧阳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背，取笑道：“原来你是想小花了？”
“哎，所以一起过来嘛，袁道长给我推荐了一家老字号钵钵鸡，巷子里的苍蝇馆子，味道不摆了！”杨可说着口水横流，急忙吸溜了一下。
“什么呀，又说要庆祝，又说苍蝇馆子，哪有吃钵钵鸡庆祝的。”欧阳嘉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跟小女孩撒娇一样地挑剔。
杨可听得心花怒放，赶紧保证：“那好办，你想吃什么，你挑地方！我都可以的！”
欧阳嘉听到凯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口说了句：“那好吧，晚上见了面再说，挂了。”
她挂断了电话，杨可捧着手机，被她最后那句‘晚上见面再说’里面的熟稔语气弄得有些晕陶陶的，嘴上下意识地还在回答：“好好……晚上再见……”
一直到说完，他才用力挥拳，兴奋地在原地来了个虎跳，镇臂高呼‘耶！’
这几个月都没敢去打扰欧阳嘉，一个人在店里凄风苦雨，回到家里冷床冷被，吃个饭对面都没人，这种日子他过够了！还是有老婆好啊，决定了！一定要趁老婆一级考试通过的好机会拉近关系，然后就是二级，三级……等欧阳嘉拿到CFA证书的时候，说不定他们就能破镜重圆！
杨可咧着嘴自顾自地傻乐，这时候有几个男的在门外指着招牌说：“嘉石轩，没错，学弟说的就是这里。”一边走了进来，看见满屋子陈列的矿石标本，乐了起来：“老板，你这东西挺齐全啊。”
“哎？”杨可也笑了，“几位挺识货的，倒没有一进门就问‘老板这里有没有风水石’。”
“哈哈哈哈。”打头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矮个子爽朗地笑了起来，“看起来你是被那些不识货的客人骚扰得挺烦啊，放心吧我们不买风水石，有个学弟说在你这里买过一块特别标准的方铅矿，我们特地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好货。”
杨可满口答应：“好好，随便看，既然是熟客介绍，到时候给你们打折。”
几个人分散到店堂里，对矿石标本很感兴趣，简直是像进了矿石博物馆一样地仔细鉴赏，不时还拿出手机自行百度，杨可看他们都是懂行人，也懒得上去兜揽生意，坐在一边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美食。
西餐厅，会不会太正式了？别让老婆新生警觉，日料？不行不行，金逸大厦的日料带给他惨痛回忆一想起来就哆嗦，中餐呢？那要好好挑挑，老婆大人最讲究，不爱油烟气。
唉，其实钵钵鸡那里不好呢，以前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晚上从自习室回去，绕路吃一顿钵钵鸡都是无上美味了。
他正想着，耳朵里无意中飘进顾客的对话：“对了，你上次买的那块阿拉善筋脉石，还有吗？”
“有啊，那家店有好多呢，但是像我那块一样开花的就少了。”
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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